月光穿过云层洒在沧浪江面,将三十艘蒙冲斗舰染成银灰色。
他嗅着夜风里飘来的桐油味,知道下游官船己进入伏击圈。
"少帮主,戌字位的兄弟看到狼烟了。
"独眼老舵工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狰狞的刀疤——那是三年前为护漕粮留下的,"押运的是户部新造的楼船,吃水却深得不正常。
"陆铮屈指弹响腰间玉珏,这是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遗物。
冰凉的玉纹硌着指腹,他想起十年前那个雪夜,父亲被官军铁蹄踏碎的右手还紧攥着半块染血的蒸饼。
"让水鬼队准备凿船。
"他甩开大氅跃上船头,精铁护腕与刀鞘相撞发出龙吟般的清响,"记住,只取上层货箱,底仓的..."惊雷般的炸响打断了他的命令。
对岸悬崖突然滚落无数火球,点燃的松脂混着硫磺在江面燃起七尺高的烈焰。
陆铮瞳孔骤缩——这不是漕帮的布置。
"是幽州军的猛火油!
"瞭望手的嘶吼淹没在爆炸声中。
一道娇小身影突然从船舷翻入江水,绯色衣袂在火浪中一闪而过。
陆铮几乎本能地跟着扎进刺骨的江水,在血色波涛中抓住那人的手腕。
"你疯了?
"他在震耳欲聋的水声中怒吼。
少女反手将匕首抵在他喉间,湿透的面纱下传出清冷嗓音:"底仓装着三百童尸,你想让那些孩子喂鱼?
"**子时三刻 官船底仓**陆铮的夜明珠照亮渗水的舱壁,眼前景象令他胃部翻涌。
五尺见方的铁笼里塞着七八个孩童,最小的那个正吮吸着死去同伴的手指。
笼外散落着绣有鸾鸟纹的锦缎,与他在皇后千秋宴上见过的贡品如出一辙。
"他们的后颈。
"少女用匕首挑开昏迷女童的衣领,梅花状烙印赫然在目,"这是采生折割的标记,活人祭的祭品。
"船体突然剧烈倾斜,陆铮下意识揽住少女的腰。
夜明珠滚落在地,幽光中映出她颈间昙花胎记——与记忆中那个雪夜为他包扎伤口的小女孩重合。
"阿昙?
"他指尖发颤。
十年前饥民暴动中失散的妹妹,此刻正用淬毒匕首指着他心口。
"陆大人认错人了。
"少女眼中泛起血色,"自从你们漕帮为三十两银子把我卖给官妓,这世上就没有阿昙了。
"**丑时整 江心漩涡**断裂的桅杆在漩涡中打转,陆铮拖着昏迷的孩童爬上浮木。
对岸传来幽州军的战鼓声,他看见那袭绯衣在敌舰甲板上翻飞,刀光过处血花如红梅绽放。
"接住孩子!
"阿昙将绳索抛来时,左肩己被弩箭洞穿。
陆铮突然注意到她腕间银铃——正是父亲当年亲手为妹妹戴上的长生锁改制的。
"小心毒烟!
"他嘶吼着掷出柳叶刀。
刀身击碎瓷瓶的刹那,紫黑色雾气在阿昙身后炸开,她像断线纸鸢般坠向江面。
陆铮跃入急流的瞬间,看见官船底仓裂口处漂出个鎏金木匣。
匣盖在碰撞中开启,露出半幅绘制着西羌地形的鲛绡地图,角落盖着镇北侯的犀角私印。
**寅时初 芦苇荡**晨雾裹着血腥味漫过滩涂,陆铮将阿昙平放在乌篷船内。
她伤口流出的黑血在船板上凝成古怪符咒,与父亲临终前用血画在雪地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为什么...救我..."阿昙咳出带着冰碴的血沫,右手仍紧攥着从官船抢来的玉牌。
陆铮用匕首割开衣襟,露出心口同样的梅花烙印:"十年前饥民里的孩子,都被烙过这个标记。
"他颤抖着解开她浸透血水的面纱,那道横贯左脸的刀疤刺痛了眼睛。
记忆里总把最后半块麦饼塞给他的小女孩,此刻正用淬毒的目光凝视着他。
"他们喂我们吃掺着观音土的粥..."阿昙突然抽搐着大笑,指甲深深抠进他手臂,"让我们在祭坛上互食...你逃走了...我吃了阿宝..."陆铮的泪水砸在她滚烫的额头。
江风掀起船帘,露出后方渐渐逼近的幽州军战船,船头飘扬的玄色旌旗上,金线绣着的赫然是皇后母族的凤凰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