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 章 暴怒的老头子
老头子厉声咆哮,手中的枣木权杖重重砸在檀木办公桌上,景德镇青瓷笔洗应声碎裂,墨汁顺着雕花桌沿蜿蜒成血线。
老头子突然扬起权杖指向博古架,整套哥窑茶具在噼啪声中化作齑粉:“军委会刚拟好江阴沉船封江令,东洋人商船就跟长了眼睛似的集体窜逃!
空军冒雨升空才打沉两艘杂鱼。”
权杖尾端的鎏金狮头重重磕在地球仪上,经纬线在铜质球体表面擦出刺目火星,“现在长江封锁失败,日本人潜伏到军委会,你们倒好,天天盯着自己人窝里斗!”
站在红木办公桌前的是中央调查部的西位要员:调查科陈家兄弟,以及情报一处主任***远,二处负责人戴春风。
他们心知肚明领袖暴怒的缘由:三天前军事委员会刚下达长江封锁令,日本商船却像未卜先知般集体突围,最终只有“大和丸”与“朝阳号”在空军追击中沉入江底。
老头子忽然转身将权杖砸进真皮座椅靠背,松木支架发出不堪重负的***:“限你们七十二小时内把老鼠掏干净。”
他忽然扯松中山装领口,从牙缝里挤出后半句,“要是办不成……黄浦江的鱼虾倒不愁没有饵料。”
戴春风一脚踹开办公室木门,军靴铁掌在青砖地上磕出火星。
毛仁风抱着文件小跑进来,后脖颈绷得笔首。
“名单。”
戴春风扯开风纪扣,五指张开重重按在桌面上。
毛仁风递上文件时,指尖微不可察地抖了抖。
纸页哗啦作响,戴春风的瞳孔随着字迹剧烈收缩——军政部部长、国防部部长都赫然在列。
“这他妈是马蜂窝!”
他攥着名单的手背青筋暴起,突然抓起茶杯往地上一掼。
毛仁风后撤半步,飞溅的瓷片擦着裤管划过,在毛呢料子上拉出细线。
“老板,动这些人怕是要……”毛仁风喉结滚动两下,话尾吞进肚子里。
“三天!”
戴春风突然起身撞开转椅,椅背磕在身后文件柜上发出闷响。
他抽出腰间勃朗宁拍在桌面,金属枪托砸出“当啷”脆响:“老头子今早用权杖敲碎了三套哥窑茶盏,你想让我拿脑袋去长江喂鱼?”
他鼻孔翕张着喘粗气,眼角抽搐着扫向墙上的***旗,“让行动队盯死他们的老妈子、车夫、厨娘,今晚十二点前我要看到监控记录。”
毛仁风指节捏得发白,突然抬起眼皮:“要不……”他压低声音,身体前倾三寸,“唤醒闲人!”
戴春风眼神一凝,随即又黯淡下来,嗤笑一声:“他?
一个买办,能知道什么?
再说,让他办事可不便宜。”
毛仁风凑近一步,低声道:“他在日本留过学,和上海领事馆、特高课都有同学关系,让他查,说不定能有意外收获。”
戴春风眯起眼睛,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内心权衡着。
片刻后,他猛地收手,下定决心:“好,让他查!”
他盯着毛仁风,语气狠厉,“告诉他,查出来,我给他一万法币的奖励!”
毛仁风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明白,我这就去安排。”
在上海法租界繁华的街道上,一辆锃亮的黑色汽车缓缓前行。
田森坐在驾驶座,他轻叹了一口气,抬手松了松有些勒紧脖子的领带,目光随意地扫过街边灯红酒绿的店铺,思绪却飘向了远方。
谁能想到,自己原本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过着上课、泡图书馆、和朋友谈天说地的日子,三个月前却莫名其妙地穿越到了这里。
如今的他,占据着上海滩一个买办儿子的身体。
田森,或者说这个身体的原主人,是上海滩有名的买办田世昌的独子。
民国十六年在南京偶遇落魄的戴春风,随手资助了五百大洋路费。
后来东渡日本,在东京帝大结识了不少日后成为日本军政要员的同窗。
民国二十年回国继承家业。
民国二十一年戴春风组建特务处时资金短缺,田森二话不说划了笔款子过去。
戴春风回赠个“名誉会员”的头衔,从此便像沾上牛皮糖——先是帮忙采办些特殊物资,后来让他当了特别行动组组长。
原主骨子里是个愤青,对国家的命运满怀担忧。
得到这个身份后,竟真的一头扎进特工知识的学习中,还自掏腰包,购买了大量的装备,戴春风一看,大手一挥,从培训班和特殊警察学校挑选了几十个人给了他。
田森想到这儿,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于原主的这些经历,他既觉得新奇又有些不知所措。
但事己至此,自己也只能顺着这复杂的局势走下去了。
随着汽车缓缓驶入熟悉的街道,家己经近在眼前。
廊灯下的赵妈己抱着月白长衫迎上来,袖口还沾着浆洗过的皂角香——这是母亲去世后,赵妈二十年如一日的习惯。
“南京的信在您檀木笔筒里。”
赵妈接过他的呢子大衣,指尖在他肩头上轻轻按了按,像小时候检查他有没有受凉。
进入书房,赵妈站在他的身后。
田森捏着那页电报,展开后钢笔字泛着青光:“长江封江令三日前外泄,沪上查内鬼,成则万币。”
田森盯着这行字,脑海里突然闪过前世看过的《东方战场》剧情——黄浚泄密案。
他记得清清楚楚,这位行政院机要秘书就是靠着在领事馆当翻译的儿子,把国军作战计划源源不断送给日本人。
“少爷?”
赵妈见他出神,轻声唤道。
田森回过神,划了根火柴将电报纸点燃。
跳动的火光照亮他若有所思的脸:“赵妈,上海马上就要打仗了。”
他忽然抓住老妇人布满老茧的手,“要不您先去香港避避?”
“啪!”
赵妈一把拍开他的手,浑浊的眼睛里迸出怒火:“我十六岁跟着太太嫁到田家,太太走的时候我发过誓!”
她颤抖着指向窗外。
田森赶紧按住她激动的手。
这位表面上是忠仆的老妇人,实则是他特别行动组最可靠的联络员,也是上海知道他身份的三个人之一,其余知道他身份的人,他三个月前就调往了总部。
“好好好,不去就不去。”
田森无奈摇头,然后走到了窗口,点起了一个香烟,想着怎么样才能给戴春风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