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的向榆躺在病床上,盯着天花板的霉斑。
右腿石膏像个过于甜美的蛋糕卷,缠绕着粉色丝带——那是宋怀时用美术课偷拿的丙烯颜料,一笔笔涂出来的朝霞。
"草莓牛奶到了。
"少年翻窗而入,制服下摆沾着天台的铁锈。
他变魔术似的从怀里掏出玻璃瓶,冷凝水珠滚过青筋微凸的手腕。
我别过头:"医生说乳糖不耐受。
""可你上周还让我偷渡了七瓶。
"他旋开瓶盖,乳白色液体泛起细密泡沫,"这是今天的赎罪券。
"铁床发出不堪重负的***。
宋怀时忽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我耳后的敏感带:"教导主任查监控时,我说我们在早恋。
"指尖骤然收紧,病号服皱成一团残雪。
"结果他翻完你的月考卷子,让我每周带三本笔记过来。
"他恶作剧得逞般笑起来,虎牙闪着冷光,"恭喜啊向榆同学,你成了重点监控对象。
"窗外玉兰树沙沙作响。
我凝视他锁骨处结痂的擦伤,那是上周替我挡下坠落的展板时留下的。
消毒棉签按上去的瞬间,他睫毛都没颤一下。
此刻那处伤口泛着诡异的粉,像朵将开未开的花。
暴雨来临时,宋怀时正在天台围栏上画蝴蝶。
我攥着月考成绩单冲上去时,铁门铰链发出垂死般的***。
少年背对着我蹲在锈迹斑斑的栏杆上,深蓝制服被雨水浸成黑紫色,后颈凸起的骨节像随时要刺破皮肤。
"教导主任说要给你换病房。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雨幕中碎裂,"单人间的窗户装了防盗网。
"颜料盒在积水里漂浮,钴蓝色顺着他的指缝滴落。
那只未完成的蝴蝶正在暴雨中褪色,翅膀上丙烯绘制的鳞粉混着雨水,在他苍白的脚背上蜿蜒成河。
"上周三夜里,"他突然开口,"你妈妈把草莓牛奶全倒进洗手池的时候,我在花坛后面数了十七遍《圣母颂》。
"惊雷劈开云层,我看见他转过身时嘴角挂着血丝。
不是鲜红的,而是某种浑浊的粉,像被碾碎的玉兰花瓣混着颜料残渣。
"宋怀时你下来!
"我踩进积水去抓他的手腕,触感像握住一块正在融化的冰。
制服袖口下,青紫色的血管如同野蛮生长的树根,从肘关节一路蔓延到指尖。
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漏出的不再是血,而是半片沾着粘液的玉兰花瓣。
那抹乳白色在雨水中舒展的瞬间,我闻到了比消毒水更刺鼻的腐朽气息。
"别告诉校医室那个蠢货。
"他用手背抹掉唇角的残瓣,虎牙咬破下唇渗出血珠,"昨天他们抽了200cc血,说是要查什么嗜酸性粒细胞——"积雨云在头顶盘旋成漩涡,我看见他锁骨处的擦伤己经完全绽开。
不再是结痂的深褐,而是一朵真正的玉兰花,花瓣边缘泛着死人才有的青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