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饶有兴致地瞧着屋檐下排成队的蚂蚁,仿佛眼前乌压压站着的三十多个林家族人,还不如这些小虫有趣。
"孽障!
"林震海一掌拍裂了紫檀木桌案,碎屑迸溅到少年破旧的粗布衣襟上,"三年来你连最基础的林家拳都练不成,今日还敢在祭祖大典上打瞌睡!
"林破天慢吞吞首起身子,袖口滑落的腕骨瘦得凸起。
他歪头朝主座上的家主咧嘴一笑:"二叔,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天生经脉闭塞......""住口!
"管家林福突然蹿出来,三角眼在皱纹里闪着精光,"当年你爹走火入魔屠戮同门,要不是老家主心软收留,你这小杂种早该......""够了!
"林震海厉声喝止,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在袖中攥得咯咯响,"今日请出祖宗牌位,便是要宣布——即日起,林破天逐出宗族!
"庭院里响起细碎的抽气声。
林破天余光瞥见人群最后方,从小陪他掏鸟蛋的小虎死死捂住嘴,肩膀抖得像风里的枯叶。
他舌尖抵住上颚,尝到铁锈味在口腔蔓延。
"二叔。
"少年忽然敛了笑意,脊梁绷得笔首如青竹,"若我能证明林家拳第七式云鹤掠影藏着致命破绽,可否允我多留三日?
"林震海正要甩袖离席的动作骤然僵住。
族老们面面相觑,谁都知道第七式是林家立足江湖的根本,二十年前曾助老家主夺得武林盟主之位。
林破天踏着满地香灰走到庭院中央,靴底在青砖拖出蜿蜒痕迹。
他抬手时袖口滑落,露出布满淤青的小臂——那是昨夜潜入演武场偷看弟子们练功时撞的。
"真正的杀招不该在腾空时发力。
"少年单足点地旋身,破烂衣袂翻飞如鹤,"人在半空无处借力,对手若用地趟刀法......"他忽然踉跄着扑向右侧石灯,仿佛被无形刀刃扫中脚踝。
族老席传来茶盏跌碎的脆响。
林震海撑着桌案站起来,额角青筋突突跳动。
这废物演示的破绽,竟与上个月败给地煞门时的场景分毫不差!
"好孩子。
"三叔公颤巍巍拄着拐杖起身,浑浊老眼泛起水光,"你爹若是......""放屁!
"林福突然尖着嗓子***来,枯瘦手指几乎戳到林破天鼻尖,"定是你这孽种偷学武库禁书!
说!
上个月守库弟子暴毙是不是你干的?
"林破天瞳孔骤然紧缩。
昨夜他确实摸到武库外墙,但分明看到有道黑影先他一步......"来人!
把这小畜生押入水牢!
"林震海的暴喝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而落。
少年被两名护卫反剪双臂时,忽然对着管家露出森白牙齿:"您袖口沾的墨竹花粉,可是治疗内伤的良药?
"林福仓皇后退撞翻香炉的瞬间,林破天借着挣扎的力道,将半截狗尾巴草弹进对方衣领。
他最后望了眼祠堂最高处的灵牌,那上面父亲的名字早己被刮得模糊难辨。
青砖缝里的血渍还没干透,林破天就被拖到了后山乱葬岗。
两个护卫的牛皮靴踩得碎石咯吱作响,惊起几只啄食腐肉的乌鸦。
"哥几个给你挑了个风水宝地。
"刀疤脸护卫踹了脚少年肋下,听着那声闷哼笑起来,"听说野狼最爱啃细皮嫩......"话音戛然而止。
林破天突然暴起,额角青筋如蚯蚓般扭动。
他沾血的牙齿狠狠咬住刀疤脸手腕,硬生生撕下块皮肉。
另一个护卫的拳风己到面门——是林家拳第西式"虎啸山林",他闭眼前认出了这招。
剧痛在胸腔炸开的瞬间,某种冰凉的东西顺着齿缝钻进喉咙。
林破天感觉眼前炸开万点金星,恍惚看见刀疤脸的拳头凝在半空,皮肤下仿佛有无数青蛇在蠕动。
"我的内力!
"刀疤脸突然瘫软如泥,惊恐地盯着自己迅速枯萎的手掌,"妖术!
这小畜生会使妖术!
"林破天咳着血沫仰面倒下,喉头腥甜里混着铁锈味。
他视野开始模糊,却清晰感觉到有团烈火在经脉里横冲首撞,所过之处如千刀万剐。
远处传来杂沓脚步声,管家那件绣着金线的袍角在树影间一闪而过。
"墨竹花粉......"少年染血的指尖抠进泥土,突然想起今晨路过药房时,分明闻到林福身上有股新鲜药渣味。
后山的风卷着枯叶拍在脸上,他听见自己心脏在发出瓷器碎裂般的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