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意外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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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老板跑出去没多远又折了回来。

沈青梧听见身后传来粗重的喘息声,回头正撞进他发红的眼睛里。

这男人方才还在喊救火,此刻腰间却别了把明晃晃的短刀,刀鞘撞着青砖发出细碎的响,像极了他此刻错乱的心跳。

"顾公子,沈姑娘。

"钱老板喉咙里滚出黏腻的笑,手却死死攥着刀把,"这火场里乱得很,小的怕两位贵人出什么岔子。。。。。。"顾明渊慢悠悠摇着折扇,火星子落在扇骨上滋滋作响。

他突然收了扇,"啪"地敲在钱老板手腕上,短刀当啷坠地:"钱老板这是要护驾,还是要灭口?

"钱老板额头的汗瞬间渗出来,顺着络腮胡往下淌。

他刚要弯腰捡刀,斜刺里伸来根枣木拐杖,精准地压在他手背上。

"钱老弟这是做什么?

"李掌柜的声音带着三分笑,"西市多少年没见血了?

你当这汴河边上的巡防营都是吃素的?

"沈青梧这才注意到,老账房不知何时站在了巷口。

他青布长衫上沾着星点火痕,手里的铜烟杆还冒着余烟,可那双眼却亮得惊人,二十年前血案幸存者的目光,到底还是藏不住锋芒。

钱老板的手在拐杖下抖了抖:"李叔。。。。。。""顾氏茶行的船,上个月在楚州被劫了三十箱雨前龙井。

"李掌柜蹲下身,用烟杆拨了拨地上的短刀,"顾家在淮南道有十二家分号,和漕运司的陈都头拜过把子。

你说要是顾少东家出了什么事。。。。。。""我没动他!

"钱老板突然拔高了声音,又慌忙压低,"我就是。。。。。。就是怕他们查得太狠,牵连到我。。。。。。"顾明渊弯腰捡起短刀,随手抛着玩。

刀身映着他漫不经心的笑:"钱老板怕什么?

我查的是茶船失窃,又不是查你私藏的那些,"他突然顿住,目光扫过钱老板腰间鼓囊囊的布包,"比如上个月从海州运来的,带暗纹的瓷碗?

"沈青梧心里一凛。

她今早替云锦堂收旧物时,在钱记货栈后巷见过同样的碎瓷片,胎质细腻,釉色里泛着幽蓝,正是二十年前血案里提到的"海商特制"。

钱老板的脸瞬间煞白。

他踉跄后退两步,撞在烧得焦黑的门板上:"你。。。。。。你怎么知道?

""青梧姑娘绣的并蒂莲,前日在长公主寿宴上得了赏。

"顾明渊走到沈青梧身边,替她拂去肩头的炭灰,"长公主身边的掌事嬷嬷说,这针脚像极了当年绣海商图的苏绣圣手。

"他忽然凑近钱老板耳畔,"圣手的徒弟,能认不出当年随商队沉没的瓷器暗纹?

"沈青梧垂眸盯着自己的绣鞋。

顾明渊的体温透过衣袖渗进来,让她想起昨夜在绣坊翻的旧账,"戊字三号仓"对应的,正是当年海商与顾家合作的记录。

而钱老板布包里的瓷片,与绣品背面"顾氏商队血"的银线,终于在这火光里连成了线。

"我、我就知道瞒不住。

"钱老板突然蹲下来,双手抱头,"半年前有个戴斗笠的人来找我,说有批顾家的旧物要寄存。

我想着顾家在江南势力大,本不想接,可那人塞了五十两银子。。。。。。"他抬头时眼里泛着水光,"我真不知道那是血案的东西!

前儿夜里我开箱看,发现瓷碗底有血手印,这才慌了。。。。。。"李掌柜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块帕子扔过去:"哭什么?

顾少东家是来查真相的,又不是来治你窝赃的。

"他转头看向顾明渊,"明渊,得饶人处。。。。。。""我要货单。

"顾明渊打断他,"寄存人的笔迹,货物清单,还有那斗笠人的特征。

"钱老板忙不迭点头:"在、在我货栈的暗格里!

我这就去拿,""慢着。

"沈青梧突然开口。

她摸出袖中那块碎瓷片,轻轻放在钱老板面前,"这瓷片是今早我在你货栈后巷捡的。

你说货物寄存半年,可这碎片的断口还新着,像是三日前才摔的。

"钱老板的喉结动了动。

沈青梧看着他的瞳孔微微收缩,这是被说中要害时才会有的反应。

"青梧姑娘好眼力。

"顾明渊笑了,折扇敲了敲自己掌心,"钱老板,你该不会是。。。。。。也在查什么?

"钱老板猛地抬头,又迅速垂下。

他盯着地上的碎瓷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三日前夜里,我听见货栈有动静。

等我拿了灯笼去看,就见那戊字三号仓的锁被撬了。

我追出去没多远,那人扔了块瓷片砸我。。。。。。"他咽了口唾沫,"那瓷片上的血手印,和我在箱子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沈青梧感觉心跳漏了一拍。

她怀里的绣品突然变得滚烫,仿佛那银线绣的"顾氏商队血"要烧穿绸缎,烫进她血肉里。

"所以你今早故意引我们去火场?

"顾明渊眯起眼,"想看看我们是不是和那夜闯货栈的人一伙?

"钱老板不敢抬头:"我就是。。。。。。想试试你们的底。

""试得不错。

"顾明渊突然拍了拍他肩膀,"现在,带我们去看暗格。

"货栈在后巷深处。

钱老板点了三盏防风灯,引着众人绕开还在冒烟的火场。

沈青梧走在最后,借着火光看见顾明渊的影子和自己的交叠在一起,他的靴底沾着炭灰,她的绣鞋边缘挂着草屑,倒像是两个被乱线缠在一起的线头,怎么扯都分不开。

暗格在货栈二楼梁上。

钱老板踩着梯子爬上去,摸出个用油纸包着的木匣。

顾明渊接过时,沈青梧瞥见匣底刻着个"海"字,和她在绣坊旧账里见过的海商标记分毫不差。

木匣里躺着三张纸。

第一张是货单,落款是"戊字三号仓 顾",日期正是二十年前血案发生的那天;第二张是寄存契约,笔迹歪歪扭扭,像是故意伪装的;第三张是张草图,画着艘船,船帆上隐约能看出"顾"字印记。

"这船。。。。。。"沈青梧指尖发颤,"和我师父临终前画的那幅草图一样。

"顾明渊凑过来,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尖:"你师父?

""苏绣圣手是我师父。

"沈青梧没躲,"她临终前说,当年给海商绣过一幅商队图,图里藏着货船的路线。

后来商队出事,图也跟着没了。

"她指着草图上的船锚,"这里的纹路,和我在绣品背面看到的银线针法一样。

"顾明渊的手指轻轻覆上她的手背:"所以那卷神秘绣样,是你师父留给你的线索。

"沈青梧抬头,撞进他深潭般的眼底。

巷外的月光漏进来,落在他眉骨上,把那抹惯常的浪荡都融成了温软。

她突然意识到,这是他们第一次离得这么近,近到能数清他眼尾的细痣,近到能听见彼此加快的心跳。

"咳。

"李掌柜故意咳嗽一声,"明渊,青梧,你们看这草图的右下角。

"两人慌忙分开。

沈青梧只觉耳尖发烫,低头去看草图,就见角落用极小的字写着"子时三刻,汴河三号码头"。

"三号码头?

"钱老板突然插话,"那是漕运司的官用码头,夜里锁得严着呢。

"顾明渊敲了敲桌面:"子时三刻,刚好是血案发生的时辰。

"他转头看向沈青梧,眼里闪着她从未见过的锋芒,"青梧,你说这会不会是。。。。。。""救火啊!

云锦堂走水了!

"外头突然传来尖厉的喊叫。

沈青梧猛地站起来,木椅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她抓起绣品就往外跑,顾明渊紧跟在后,李掌柜和钱老板也追了出去。

巷口的风卷着焦味扑过来。

沈青梧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混着远处此起彼伏的"救火"声。

她想起今早离开绣坊时,苏砚还在骂她绣的并蒂莲"针脚松垮",想起小师妹阿桃举着绣绷追她要花样,想起前院那株老梅树,此刻应该正开得正好。。。。。。可现在,那抹梅香里,混进了刺鼻的烟火气。

顾明渊拉住她的手:"别急,我让赵护卫留在绣坊了。

"沈青梧这才想起,顾明渊今早派了护卫保护她。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跑得更快了,绣坊里有她绣了三年的绷子,有师父留下的半卷绣谱,有苏砚藏在阁楼的那个檀木匣。。。。。。更重要的是,那里有她不敢承认的、对"家"的期待。

等他们跑到西市街口,就见云锦堂的方向腾起浓烟。

沈青梧的绣鞋踩过青石板上的水洼,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裙角。

她听见顾明渊在身后喊"青梧慢些",可她停不下来,就像二十年前那夜的大火,就像此刻越烧越旺的悬念,就像她和顾明渊缠在一起的线,一旦开始奔跑,就只能朝着真相的方向,一路冲下去。

沈青梧的绣鞋尖刚蹭上云锦堂的门槛,就被呛人的焦糊味顶得后退半步。

前厅的檀木柜台烧去了半角,炭灰混着水迹在青砖地上洇出深褐的地图。

阿桃正蹲在角落抹眼泪,怀里的绣绷倒是护得周全,绷面上那朵并蒂莲的金线绣,还沾着未干的水渍,是刚才救火时泼的水。

"青梧!

"苏砚从后堂冲出来,鬓边的银簪歪在耳后,平日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散了几缕,眼尾还沾着黑灰。

她攥着沈青梧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掐进骨头里,"账册不见了。

"沈青梧被这没头没尾的话惊得一怔。

顾明渊跟着跨进门,抬手用折扇挑开梁上垂落的焦木,火舌己经被扑灭,只剩余烟在梁间缭绕:"苏主事说的可是绣坊的进出账册?

""不止是寻常账册。

"苏砚喉间发紧,扫了眼缩在角落的阿桃,又压低声音,"去年给端王府绣的那批妆花缎,交割单也在里头。

"她指甲深深掐进沈青梧手背,"若被人拿了去。。。。。。"端王府。

沈青梧瞳孔微缩。

那批妆花缎用的是宫绣失传的"三晕色"技法,当时苏砚亲自督工,连绣娘的茶盏都要封了口防人偷看。

交割单上若有疏漏,莫说云锦堂,连绣娘都得被拖去慎刑司。

顾明渊的折扇"啪"地收拢,敲在掌心:"存放账册的屋子可曾上锁?

""在后院耳房,每日酉时我亲自锁门。

"苏砚抹了把脸,带得眼尾黑灰更花,"今早我去得晚,火起时门是开着的,锁头好好挂在门环上,可木闩被人从里头拔了。

"三人穿过还在滴水的前院。

耳房的门半敞着,门框上的红漆被火烤得卷起,露出底下的白茬。

沈青梧蹲下身,指尖拂过门闩的铜扣。

铜扣内侧有几道细痕,像是被薄刀片划的,若不是她常年拿绣针,根本注意不到这细微的痕迹。

"门窗没被撬过。

"她首起腰,"能进这屋的,要么有钥匙,要么。。。。。。""要么是熟手。

"顾明渊接话,目光扫过窗台下的青砖。

那里有半枚鞋印,比绣娘常穿的绣鞋大两指,鞋跟处沾着星点黄泥,西市铺的是青石板,黄泥只可能来自东边的漕运码头。

"小桃。

"沈青梧突然喊了声。

缩在角落的小桃猛地抬头,脸上的泪痕还挂着,"你今日可曾见着生面孔?

"小桃咬着唇往门后缩了缩,又赶紧摇了摇头,却在看见苏砚冷下来的眼神时,突然拽住沈青梧的衣袖:"早上。。。

早上有个穿青布首裰的师爷模样的人来找苏主事。

我给倒茶时,他盯着账房的方向看了好久。

"她声音越来越小,"我、我本想告诉苏主事的,可后来就起火了。。。。。。""那人什么模样?

"顾明渊上前半步,声音放得温和。

"络腮胡,左眼角有颗红痣。

"小桃绞着帕子,"他手里拿个乌木算盘,说自己是。。。

是通源货行的账房,来谈绸缎批发生意。

""通源货行?

"苏砚冷笑一声,"上个月才在大相国寺前被巡城司查了,说是私运辽锦。

"她突然攥住沈青梧的手,"青梧,你记不记得?

二十年前你师父出事那晚,也有个拿乌木算盘的人来找过她。

"沈青梧的指尖猛地一颤。

二十年前的大火,是她从小到大最模糊又最清晰的噩梦,她总记得有个穿青布衫的背影冲进绣楼,然后是刺鼻的烟火气,是师父把她塞进柜底时说的"莫要出声",是后来被苏砚抱走时,怀里还攥着半块烧剩的绣样。

顾明渊的拇指摩挲着腰间的茶晶坠子,那是顾氏茶行的信物。

他朝沈青梧使了个眼色,转身对苏砚道:"苏主事且先安抚绣娘,我和青梧去查查这师爷的底细。

"西市的茶楼里,顾明渊的茶盏刚放下,跑堂的小二就凑过来,压低声音:"顾小东家要找的孙师爷,昨日还在码头跟福顺号的船老大喝酒呢。

那主儿专给人平事,放债收账、销赃抹账,没他不敢接的活。

""福顺号?

"沈青梧捏着帕子,帕角绣的并蒂莲被她攥得皱成一团。

"漕运码头的老船户了。

"顾明渊叩了叩桌沿,茶盏发出清响,"青梧可还记得李掌柜?

二十年前血案的幸存者,如今在码头管账。

"沈青梧点头。

李掌柜是师父生前的旧识,上个月她去码头送绣品时,老人还拉着她的手掉眼泪,说"你长得真像你娘"。

"孙师爷既在码头活动,或许和李掌柜有过交道。

"顾明渊折起折扇,"明日我陪你去码头,""顾公子!

沈姑娘!

"阿桃的声音从茶楼外传来,跑得气喘吁吁。

她手里攥着半张纸,边缘还沾着泥:"方才在门房地上捡到的,像是从门缝塞进来的。

"沈青梧展开纸页,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字迹:"莫要再翻旧账,血火之灾不隔日。

"顾明渊凑过来看,指腹蹭过纸背的墨迹:"新墨,没干透。

"他突然笑了,眼尾微挑,"看来咱们的动静,有人坐不住了。

"沈青梧将纸页揉成一团,扔进炭盆。

火舌舔过纸团,"血火"二字先烧作灰烬。

她望着顾明渊茶晶坠子上跳动的火光,轻声道:"二十年前的火,二十年后的火。

顾公子,你说这把火,是要烧了旧账,还是要烧了查账的人?

""不管烧什么。

"顾明渊伸手替她理了理被烟火熏乱的鬓发,指腹擦过她耳后未褪的红痕,"我顾明渊偏要做那拨火的人。

"夜色渐深时,沈青梧站在绣坊废墟前。

月光透过烧焦的房梁洒下来,照见她脚边半块未烧尽的绣样,金线绣的并蒂莲,其中一朵的花蕊里,隐约能看出"顾"字的起笔。

她攥紧帕子,帕角的并蒂莲硌得掌心发疼。

不远处,顾明渊正和赵护卫低声说话,茶晶坠子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漕运码头的汽笛声突然响起,悠长而沉闷。

沈青梧望着东边被夜色笼罩的码头方向,那里有李掌柜的账房,有孙师爷的算盘,有二十年前未熄的火,正等着她和顾明渊去掀开,那层蒙了二十年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