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将晚及笄之年,受封安宁郡主,依礼本该与余承安一同进宫赴接风宴。
岂料出门前听闻庶女余娇娇因琐事郁郁啼哭,余承安竟不顾抗旨之罪,执意携她同往。
祁国虽倡导男女平等,却将嫡庶尊卑之序奉为圭臬——当年余娇娇之母趁长公主有孕,暗中攀附老将军,因有了身孕才侥幸免去死罪,却不想此事如同一道深壑横亘二人之间,长公主心寒之下与老将军分居。
再相见时,己是长公主的灵堂,老将军悲痛欲绝,竟随她殉情而去。
余家世代忠烈,皇帝念其功绩,不便处死余娇娇之母,便命她削发为尼,青灯古佛度余生。
余娇娇虽为庶出,却在余家受尽偏爱,要风得风,全不似其他名门大族般苛待庶女,端的是娇宠至极。
马车内帷轻垂,余娇娇柔若无骨地倚在余承安肩头,指尖卷着他腰间玉佩穗子轻晃,嗓音甜如蜜糖:"全京城都道兄长是铁血将军,偏对我这样心软。
"余承安无奈抚额,指腹蹭过她泛红的眼角:"小祖宗可长点心吧,此次若不是北疆捷报传来,陛下岂会容我抗旨?
下次再耍小性子......"话未说完,对上余娇娇哭红的眼睛,还是没舍得说重话。
另一辆马车中,余将晚静静攥着褪色的丝帕,膝头摆着几个西角捆得方方正正的包裹。
车架颠簸间,她望着车窗外飞掠的宫墙,想起父母双亡后,大哥余承安常年征战在外,二哥余承希在太医院值夜时总忘了添衣,三哥余承德在东宫陪读需得时时留意言行,而她每月雷打不动进宫伴驾,实则也是替兄长们往宫里送各样物件。
玄武门盘查时,余娇娇攥着余承安的衣袖躲在他披风阴影里,眼尾扫过余将晚抱着包袱的身影时,唇角扬起一抹狡黠的笑。
余承安下意识护着她往内廷走,两人的说笑声碾碎了余将晚那句未出口的"路上小心"。
太医院廊下,余将晚的指尖被初春的寒气冻得泛白,怀中包袱里的暖炉早没了温度。
瑜晚攥着帕子欲言又止,却见余承希掀帘而出,月白锦袍上还沾着药香。
"怎的这时候来?
"他眉心微蹙,目光越过她肩头向后张望,"娇娇呢?
今日怎么没来?
""她与大哥先去金明堂了。
"余将晚将包袱递上前,触到他指尖的温度时,喉间忽然哽了哽,这个曾经对自己最宠爱的兄长连递药包时都不愿多留半分目光。
"小骗子,又骗我。
"余承希悄悄说了几句,接着恢复了那副冷淡模样:"无事便早些回去,莫要让娇娇和大哥等急了。
"话音未落,人己转身进了药房,铜铃随门帘晃动轻响,惊飞了檐下几只寒雀。
瑜晚望着余承希的背影,忽觉喉间涩得厉害。
她记得初进府时,大小姐总在深夜对着长公主的画像发呆,桌上摆着给三位公子缝到一半的护膝。
后来不知从哪日起,那些未做完的针线都收进了樟木箱,大小姐再提起公子们时,语气总像在说不相干的人。
此刻她瞧着余将晚平静的侧脸,忽然明白有些失望,原是像屋檐下的冰棱,起初悬着亮晶晶的,首到被日头晒化了,才惊觉早己湿了满地青砖。
余将晚携着瑜晚踏入金明堂时,殿内正鼎沸如沸汤。
一众文臣武将簇拥着余承安,腰间玉佩与甲胄相撞发出细碎声响,恭维之词混着酒香扑面而来——此次北疆大捷,敌军可汗俯首请降,将军府的鎏金匾额在朝阳下又镀了层荣光。
"郡主万安!
"清脆的问候声如银铃碎落,几个衣着华美的世家嫡女款步迎上,为首的安茨悦执起她的手,袖口绣着的并蒂莲扫过她腕间素白绢帕,"月前在慈恩寺见你抄经,竟不知今日能在接风宴上重逢。
"两人相视一笑,忆起幼时在后花园偷折玉簪花的旧事,眼底俱是感慨。
正叙着旧,殿外忽有尖细的唱喏声刺破喧嚣:"皇上、皇后娘娘驾到——"鎏金殿门轰然洞开,明黄帷帐随穿堂风扬起,萧明宇扶着皇后李氏缓步而入,冕旒下龙纹刺绣随步伐轻颤。
满殿文武轰然伏跪,待皇上开口平身以后,余将晚垂眸,瞥见余光里余承安扶着余娇娇的手,正替她拂去裙角褶皱。
"承安啊,"萧明宇声如洪钟,抬手虚扶,"北疆传回战报那日,朕连饮三坛梨花白!
你这一仗,打得敌寇十年不敢南犯!
"殿中响起轰然应和,余娇娇趁机往余承安身侧靠了靠,指尖捏着帕子掩唇而笑,发间金丝步摇随动作轻晃,映得皇后眸中微光流转。
皇帝话音落毕,殿内丝竹声渐起,舞姬甩着水袖旋出满殿碎光。
余将晚坐在末席,瞧着兄长席位前堆叠的酒盏,忽忆起儿时他偷喝父亲酒坛被抓包的模样。
正出神间,殿角忽有个声音突兀响起:“皇上,微臣有本启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