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玄关系领带,动作因左肩的伤而略显迟缓。
杨知予抱着笔记本从客房出来,看见餐桌上摆着两杯冒着热气的豆浆和几个小笼包,包装袋上还印着"老周家早餐铺"的字样——那是她昨天随口提过的儿时最爱。
"医院那边我请了假。
"陈霄将车钥匙抛给她,"你来开,右手换挡方便些。
"他转身时,杨知予瞥见他后颈贴着块膏药,边缘处隐约露出淡粉色的疤痕。
路上,陈霄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梧桐树,开始讲述今天要见的人:"许明哲,前江城化工安全科主任,五年前突然辞职开了家汽修店。
"他调出手机里的照片,画面里的男人戴着棒球帽,正蹲在车间修理轮胎,"他手里或许有当年排污的账本。
"汽修店坐落在城郊的老街区,褪色的招牌在风中吱呀作响。
杨知予刚停好车,就听见车间里传来扳手敲击金属的声响。
陈霄推开门,刺鼻的机油味扑面而来,许明哲从一辆面包车底下钻出来,工装裤膝盖处沾满油污。
"陈警官,稀客。
"他摘下手套,目光扫过杨知予,"这位是?
""记者,在跟进青藤公寓的案子。
"陈霄首奔主题,"我们需要你手里的账本。
"许明哲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后退半步,撞翻了旁边的工具箱,扳手和螺丝刀噼里啪啦散落一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杨知予注意到墙上挂着的全家福,照片里穿碎花裙的小女孩笑容灿烂。
她翻开笔记本:"许先生,你女儿今年六岁,在阳光幼儿园上学对吧?
"她顿了顿,"最近接送孩子的时候,有没有发现陌生车辆?
"许明哲的喉结剧烈滚动。
他转身打开储物柜,取出个布满灰尘的铁皮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几本账本。
杨知予翻开其中一本,2019年7月15日的记录赫然写着:"B区仓库违规储存50吨工业酒精,未做防爆处理。
""这些够了吗?
"许明哲声音发颤,"求求你们,别把我牵扯进去。
"陈霄正要说话,外面突然传来刺耳的急刹车声。
三辆黑色商务车堵住了汽修店门口,十几个戴墨镜的男人鱼贯而出。
许明哲脸色骤变,抓起账本就要往粉碎机里塞,却被陈霄一把按住。
"从后门走!
"陈霄将杨知予推向安全通道,自己拔出手枪抵在腰间。
杨知予抱着账本刚跑出去,就听见店内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和激烈的打斗声。
她躲在巷子里,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突然感觉后颈一凉,冰凉的枪管贴上了她的太阳穴。
"把东西交出来。
"男人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烟酒味。
杨知予慢慢转身,看见对方虎口处有块月牙形的胎记——和化工厂监控里的嫌疑人特征完全吻合。
千钧一发之际,巷口传来汽车鸣笛声,陈霄的SUV如离弦之箭冲了过来,男人咒骂一声,转身消失在拐角处。
"没事吧?
"陈霄跳下车,警服衬衫被汗水浸透,嘴角挂着血丝。
杨知予摇摇头,举起怀里的账本:"都在这。
"她注意到他左手死死按着左肩,绷带渗出的血己经将袖口染成暗红。
回市区的路上,陈霄将车拐进一家偏僻的打印店。
老板是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看见陈霄立刻拉下卷帘门。
"老周,帮我们复印这些。
"陈霄将账本递给老人,"一式三份,用不同颜色的纸。
"杨知予看着老人熟练地操作复印机,忍不住问:"他是?
""老刑警,退休后开了这家店。
"陈霄撕开一包消毒湿巾,擦拭脸上的血迹,"当年调查化工厂爆炸案时,他是我的搭档。
"他的声音突然低沉,"可惜,证据被销毁那天,他因为心脏病住院,没能保护好证物。
"夕阳西下时,三人带着复印好的账本离开。
老周塞给陈霄一个牛皮纸袋:"这是当年我偷偷备份的尸检报告,和官方版本不一样。
"陈霄接过纸袋的手微微颤抖,杨知予看见他泛红的眼眶,突然明白这个看似冷漠的男人,背负了多少不为人知的重量。
当晚,陈霄将杨知予带到市局地下车库。
他打开一辆不起眼的银色轿车后备箱,里面堆满了各种设备:微型摄像头、录音笔、加密硬盘。
"这些都是我自费买的。
"他将账本和文件分门别类放好,"明天,我们去江城化工旧址。
"杨知予蹲在地上帮忙整理,突然摸到一个硬壳笔记本。
翻开的瞬间,她屏住了呼吸——里面贴满了剪报,每张都和化工厂爆炸案有关,空白处密密麻麻写满了陈霄的批注。
在最后一页,用红笔写着:"陈念,哥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别看了。
"陈霄伸手要夺,动作却突然僵住。
杨知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车库入口处,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正盯着他们。
虽然戴着口罩和墨镜,但他走路时微微跛行的姿态,和青藤公寓监控里的嫌疑人如出一辙。
"上车!
"陈霄猛地将杨知予推进副驾驶,自己迅速发动汽车。
黑色风衣男从怀里掏出枪,子弹擦着车顶飞过。
陈霄猛打方向盘,轿车在狭窄的车库里漂移转弯,后视镜里,追兵的车辆紧追不舍。
"系好安全带!
"陈霄大喊。
杨知予刚扣上安全带,就感觉车身剧烈震动——追兵撞了上来。
她转头看见对方副驾驶的男人正在换弹夹,冷汗瞬间湿透后背。
千钧一发之际,陈霄突然猛踩油门,轿车冲向车库的应急出口。
强烈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他们冲进了一条布满积水的小巷。
陈霄熟练地在巷子里穿梭,终于将追兵甩开。
"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
"杨知予声音发抖。
陈霄脸色阴沉,伸手关掉了车载定位系统:"市局里的内鬼,比我们想象的更难对付。
"他摸出手机,给老周发了条消息,随后将手机电池抠出,"从现在起,我们只能用店里的加密对讲机联系。
"夜幕降临时,两人躲进一间废弃的仓库。
陈霄用军刀撬开罐头,递给杨知予一把塑料勺:"将就吃点。
"他的左肩己经肿得老高,却还在研究地图,"江城化工旧址在郊外的盘山公路旁,那里地形复杂,适合设伏。
"杨知予望着他疲惫的侧脸,突然想起白天在汽修店,他为了保护她和账本,被人击中左肩旧伤。
"为什么不把这些交给上级?
"她轻声问,"你这样孤军奋战,太危险了。
"陈霄沉默良久,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泛黄的照片。
陈念的笑脸在月光下格外清晰:"三年前,我把证据交给了当时的副局长。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结果第二天,证物室失火,所有证据付之一炬。
"他握紧照片,指节发白,"从那以后,我只相信自己。
"杨知予突然明白,为什么他总是独来独往,为什么对任何人都保持警惕。
在追寻真相的路上,他早己习惯了独自面对黑暗。
她伸手轻轻覆上他攥着照片的手:"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了。
"陈霄身体僵住。
月光透过仓库的破洞洒在两人身上,杨知予的手指带着温度,让他想起妹妹最后一通电话里说的话:"哥,要是我回不来,你一定要替我看遍这个世界的光。
""睡会儿吧。
"他别开脸,声音难得柔和,"明天,我们去揭开真相。
"杨知予靠在墙角,听着陈霄均匀的呼吸声,心里却翻涌着不安。
她知道,明天的行动将是一场硬仗,而他们面对的,不仅是隐藏在暗处的敌人,还有整个被利益链捆绑的黑暗世界。
但只要有彼此在身边,她相信,终有一天能冲破迷雾,让真相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