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分家
推开门时，正见李晓琴在院子里码柴火，枯枝在她怀里簌簌作响。
他慌忙摸出兜里的水果糖，糖纸在掌心揉出细碎的响，赔着笑递过去："晓琴，美云给的糖，她说想请你帮忙裁嫁衣..."尾音虚浮。
李晓琴指尖捏着柴火顿在半空，杏眼睁得滚圆："哥，你哪来的彩礼钱？
"避开妹妹的目光："毕竟有孩子了，她不想拖着，彩礼就...就先算了。
"声音越来越低，本来一路上都做好心理建设了，不知道为啥看到妹妹的眼睛还是会忍不住退缩。
李国强很快又说服了自己，张瘸子家在镇上有钱有势，妹妹过去了就都是好日子了，再也不用守在村里种地受苦。
李晓琴还没来得及说话，杨素兰就从屋外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还跟着李国强的大舅和大伯。
大舅手里攥着个磨得发亮的烟袋锅子，大伯则皱着眉头，神色有些凝重。
杨素兰站定在院子中央，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声音沉稳又透着几分决然：“把两个大哥请过来，是想说说分家的事，想请二位做个见证。”
这话一出口，院子里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李国强像是被一道雷劈中，脸色突变，他张了张嘴“妈，这是什么意思，分什么家？”
这种事情完全不受控制的感觉又出现了，他妈现在做的每件事都让他觉得不安，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你们爹走了这么多年，我一个人撑着这个家也对得起老李家了，如今你们都大了大家就分开过吧。”
说到最后一句，目光像把刀，首首剜向李国强。
大舅磕了磕烟袋锅子，打破了僵局：“素兰啊，咋突然想起分家了？
这一家人热热闹闹的不好？”
大伯也附和道：“是啊，有啥难处大家一起商量着，分家可不是小事。”
杨素兰微微仰头，看向天边那几朵慢悠悠飘过的云彩，像是在平复心情，片刻后才开口：“这日子，过得太憋屈了。
我在老李家这么多年，吃苦受累，现在也该为自己和孩子想想了。”
她说着，目光有意无意地扫向李国强，里面饱含着失望与痛心，李国强无心看他妈的表情，他满脑子只知道不能分家，至少现在不能分，不然他的彩礼和好工作都没了。
“妈，是不是我哪儿做错了？
您说，我改……”李晓琴慌了神，眼眶一下子红了，她看看母亲，又看看哥哥，心里满是不安。
杨素兰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柔声道：“你没错，是妈的决定。”
“分什么？
不能分！
我们都还没成家怎么能分家？
你还配做我妈吗！
就为了不想给我出彩礼结婚就把我分出去！”
李国强满脸愤怒，他己经知道他妈怎么也不会给他出二百块钱的彩礼了，也不同意妹妹嫁给张瘸子，他不理解别人家不都是这样吗，二百块是多了一些，可王美云她值得这么多！
别人家父母都能倾家荡产给孩子成家为什么他们家就不行！
“二百块钱彩礼？
什么人家要这么多？”
大舅杨文斌看着自家妹子。
“弟妹啊，是不是国强惹你生气了？”
李建华还是想替外甥争取一下，“孩子大了，总有不懂事的时候……”话没说完，杨素兰突然抬头，目光像把刀剜在李国强脸上：“他要是懂事，就该知道妹妹的婚事不该拿来换拖拉机手名额。”
李国强像被人抽了一巴掌。
原来妈什么都知道，分家根本就是为了保护李晓琴，不让他打妹妹的主意。
他梗着脖子喊："张瘸子有钱，晓琴嫁过去能过好日子！
我这是为她好！
"杨素兰本来是去镇上找自己大哥，先去供销社买点东西，还没到供销社就看到这俩人往供销社后街去了，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就听到那些。
"放屁！
"杨文斌一拍桌子，烟袋锅子差点掉地上，"镇上谁不知道张瘸子是个畜生，连自己老娘都打！
你还要把妹妹往火坑里推？
"李建华也连连摇头，脸色难看。
“老李家的规矩，长子分东面三间房，西头草棚归我和晓琴。”
杨素兰从裤腰里摸出个蓝布包，抖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地亩账在大队张会计那备了案，你爹走时留下的两床被面，你前年结婚时己经抱走了，剩下这床补丁摞补丁的，你要嫌磕碜就留给我们娘俩。
还有些鸡鸭猪啥的这上面也都分好了。”
李国强盯着母亲手里的分家单，后颈突然冒起冷汗。
东厢那三间房看着宽敞，可房梁早被虫蛀了，去年漏雨还塌了半面墙；西头草棚虽破，却挨着后院的菜地，最要命的是地——母亲把水浇便利的二亩良田全划给了晓琴，只给他村东头那三亩靠天收的沙土地。
“凭啥！”
李国强突然扑过去抢分家单，纸角在撕扯中发出脆响，“我是老李家的长子，爹走了我就是顶门立户的！
你把地都给丫头片子，传出去不怕人戳脊梁骨？”
“脊梁骨？”
杨素兰冷笑一声，“你卖妹妹的时候，咋不想想脊梁骨？”
她转身从灶台边摸出个瓦罐，“这是你爹走这些年我攒的钱，本想给晓琴置两身陪嫁，你上个月从我这拿了十块钱给王美云，你这两年在外面打零工钱都在你自己那我没找你要过，你结婚我也不能一分钱不出，这里一共剩下三百三十八块五毛，给你一百五，剩下的是我和你妹妹的。”
李晓琴回过神，拽了拽母亲的袖口：“妈，要不我那二亩地……”“闭嘴！”
杨素兰打断女儿，声音却软下来，“女娃娃家的，手不能沾了泥，以后你哥分出去了，咱娘俩种那二分菜园子也够吃。”
她这话像是说给女儿，又像是说给在场的两个长辈听。
也许是拿到了钱也没吃亏，分家单上最终按了红手印。
李国强手里攥着那一百五十块钱看着母亲把瓦罐揣进晓琴怀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搬家具分粮食时，院子里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最后，李国强换了东厢房的锁，"咔嗒"一声，像把两家的门彻底锁死。
李建华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走了。
杨文斌留了下来，帮着收拾西头的草棚。
杨素兰看着大哥，眼眶突然红了。
上辈子，大哥没少帮衬他们娘仨，临死还叮嘱自己的孩子多照顾姑姑。
如今，她看着大哥两鬓的白发，心里一阵发酸，却也踏实了许多——至少，晓琴不用嫁给张瘸子了，她们娘俩的日子，就算苦点，也能过得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