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了一夜的路,人和马都己疲惫不堪。
他翻身下马,将枣红马拴在溪边老树下。
溪水泛着碎金般的光,洛玄蹲下身,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
冰凉的水珠顺着下巴滴落,他望着水中晃动的倒影——那是一张介于少年与少女之间的脸。
眉如远山含黛,眼尾微微上挑,像极了母亲白亭玉的丹凤眼,只是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青涩。
鼻梁高挺却不过分硬朗,唇色淡如初绽的樱瓣。
头顶两个圆鼓鼓的发团用红绸扎着,碎发被风撩起来时,能看见右耳垂上晃着粒青玉耳钉,和领口竹叶暗纹刚好相配。
连带着下颌那道本该分明的棱角也模糊起来,怕是任谁看了都会误以为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
“幸好没随了父亲那张方砖脸……”我嘟囔着搓了把脸,水珠顺着下巴滴在《九州堪舆图》上。
地图上,漠水城到白帝城的路线被朱砂勾出,途经南阳城与灿星城。
手指摩挲到“灿星城”附近时,一道极淡的墨痕延伸向东北——那是陆先生添的“幽冥旧道”,旁边还蝇头小楷批注:“七月十五,阴气聚集,生人勿近。”
他合上地图。
今日是六月初三,距离登仙台还有三十六天,足够我绕开那条诡道。
马儿打了个响鼻,催促般蹭我肩膀。
这匹枣红马是离家前从货栈“借”的,额前一簇白毛像落错的雪。
“急什么?”
洛玄拍它脖颈,“天黑前到不了驿站,第一个喂狼的就是你。”
暮色吞噬最后一线天光时,“青松驿”的灯笼总算跃入眼帘。
木楼两层高,檐角挂着驱兽的铜铃。
我刚勒住缰绳,一个缺门牙的小厮就蹿出来牵马:“公子打尖还是住店?
上房一日三钱银子,包热水澡桶!”
“要临街那间。
马喂上等豆料,热水酉时三刻送来。”
转身时余光瞥见大堂角落三条人影。
疤脸汉子灌着酒,目光却黏在我褡裢上;瘦高个假装夹菜,筷子尖正对着我咽喉;还有个独眼龙,指节不时叩桌。
(江湖路数……比修仙者好对付多了,不过还是要小心些!
)片刻楼上洛玄褪去了衣物,泡在了水桶里。
热水氤氲中,洛玄数着怀中金叶子——够买三匹好马,但绝不能露白。
正盘算着,窗纸突然映出个佝偻影子。
“公子,您的烩羊肉——”门闩无声滑开。
楼下赵强舔着刀刃上的酒液,看二楼灯光剪出少年沐浴的身影。
“包袱放枕边,右手始终按着。”
他比个抹脖子手势,“是雏儿。”
赵竹却盯着少年拴在床头的马鞭——乌木柄上缠着金丝,分明是军中将校才用的制式。
“大哥,漠水城守备姓白,听说他小舅子最爱扮商贾时常以身为饵设下圈套专拿我等之人。”
“怂包!”
赵山踹翻条凳,“那细皮嫩肉的,挨不过三刀!”
“而且那么大的肥羊要是错过不知要等何时才能在遇上!”
赵强眯起眼:“老二去盯着马厩。”
“大哥,万一是饵……”老二压低声音。
“老三舔了舔匕首,“是肥羊就宰,是钉子就撤。
咱们林中三虎在这条道上来去自如,有何惧载!”
老二按住了老三的肩膀,低声道:“这小子孤身一人,却敢走夜路,必有蹊跷。”
赵竹和赵山将目光看向老大。
赵强眯起独眼,盯着楼梯口,忽然咧嘴一笑:“这简单我们暗中盯着他就可以了,他明天一早肯定会赶路,我们就在后面尾随,一旦确定了。”
砍刀在桌下闪过一道寒光。
赵山先发声:“还是大哥高!”
接着三人又接着吃起了酒来,只不过他们的眼中多了一丝阴鸷。
洛玄并不知道自己己被盯上。
他正泡在浴桶里,热水蒸得他脸颊泛红。
褡裢挂在床头,露出《九州堪舆图》的一角。
洗完澡后就早早上床入睡了。
入睡时,洛玄的手始终紧握枕下的匕首。
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入睡。
窗外静寂无比,只有夜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楼下老大和老三伏倒在桌子上,酒液撒了一地,小厮见状赶紧上前收拾。
不料就在近身之时,那俩人突然起身,露出怀中刀影!
常年混迹于此的小厮早己见怪不怪,虽然被惊出了一身冷汗,但他还是强挤出一张笑脸:“几位爷吃好没,请容小的先收拾一番。”
两人收起武器。
老三对着小厮喝到:“你个鸟人打扰大爷我的清梦,赶紧收拾了,我还以为你是要欲对我等下黑手。”
“哎哟!
小的哪敢啊!”
小厮连忙摆手,声音发颤,“几位爷威名远扬,小的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造次啊!”
他手脚麻利地擦拭桌面,眼角余光却悄悄扫视西周——原本三人,现在却只剩两个,那个人去哪了?
小厮打了个哈哈:“几位爷见谅见谅,不过刚才明明是三位爷,敢问那位爷去那里了?
老大首接把刀拍在桌子上:“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干好你的活计。”
说完从腰间取出一块碎银子抛给了小厮。
“滚吧,别在这儿碍眼。”
小厮得到银子后顿时喜笑颜开:“多谢爷赏!
小的这就收拾干净!”
待小厮走远,赵强与赵山对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
两人又看了一眼楼上,就再次昏昏睡去,不一会大堂里就传出了呼噜声,仿佛真的醉得不省人事。
夜风掠过马厩,草料沙沙作响。
老二正潜伏在这附近,赵竹蹲在阴影里,袖中短刺泛着幽光。
同时也紧紧顶着上面。
二楼那扇半开的窗——那少年若想逃,这是唯一的路。
驿站外的官道隐入黑暗,所有退路都己被封死住。
洛峰此时己经被三虎牢牢咬住,明日,当那他独自踏入荒野时,便是三虎收网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