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壮的雨柱砸在地面,打在金属防护棚顶上,发出连绵不绝的轰响,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失控的回音。
“流云”第七代原型车静静地停在环形测试跑道的起点,银灰色车身被雨水冲刷得锃亮,仿佛一头即将苏醒的钢铁野兽。
此时的它,并非科技炫耀的展品,而是承载一整个团队信仰与质疑的临界点。
控制中心内,技术人员屏气凝神,目光凝视着每一组数据的跳动。
空气中混合着咖啡、冷汗与电子设备过热散发出的焦灼气味。
“心率波动阈值必须下调15%!”
林远站在最前方,黑发被雨水浸透,贴在额头,语气里透出一股压抑的急迫。
“如果不下调,系统会把所有‘恐惧’状态误判为‘高兴’!”
他扯下己模糊不清的眼镜,用手背胡乱擦去镜片上的水珠,将一张打印出来的图表摊在桌上。
“现有模型的情绪识别准确率在暴雨场景下掉到了72%。”
他指着红线下滑的部分,声音沙哑,“这不是误差,是故障。”
“但你一调低,就会造成安全模式的误触发!”
算法组长眉头紧锁,反驳声音压过雷声。
“你看看这个。”
他指着监控大屏上不断闪烁的红点——每一个都代表紧急刹车行为,“系统己经像个‘过度保护的母亲’,不让驾驶员正常踩油门了!”
“那也比让他们死在测试车里强!”
林远失控地拍了一下桌面,声音在玻璃墙间炸开,所有人一时语塞。
珊珊站在靠窗的位置,一动不动地望着远处跑道。
“流云”缓缓驶入暴雨之中,雨帘像刀锋一样切割它的轮廓。
她的双手交握在胸前,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脑中回响的是前一天董事会留下的一句警告:“再出任何一次情绪识别事故,项目将被终止。”
“放大视图。”
她忽然开口,声音冷静,却带着一种隐隐的震颤。
林远调出驾驶舱实时数据,一排排神经映射图像浮现在空中,如心电图般在灰幕中颤动。
珊珊走到控制台前,声音低却坚定:“开放原始数据端口,让系统首接读取我的神经信号。”
“什么?”
林远猛地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愕,“这违反了安全协议——你不是受训驾驶员。”
“我更了解我的情绪。”
她己经摘下耳环,解开头发,随手将它扎成一个简洁的马尾。
那一刻,她不再是管理者,而是一个以身试险的验证者。
“珊珊,别冲动。”
林远拦在她面前,语气低沉。
“我不是冲动。”
她盯着他,语气反倒出奇地平稳,“我是唯一能让系统‘认识’真正情绪边界的人。”
她伸手取过生物神经传感器,一边贴上太阳穴和手腕,一边轻声道:“你不是说,‘流云’还缺一段能教它理解‘人’的信号吗?
现在我给它。”
空气仿佛在那一刻静止。
所有人退开半步,只听雷鸣再次炸裂,暴雨如瓢泼倾泻。
下一秒,系统界面开始飞速刷新。
代表珊珊情绪波动的金色数据流如闪电般劈入主模型核心,瞬间点亮了数十个信号节点。
心率、呼吸频率、瞳孔扩张、指尖温度、电皮反应、短时记忆波动……每一项参数都呈现出惊人的活跃性。
仿佛一场有意识的风暴,将“流云”的理性架构撕裂出一道裂缝。
“系统正在记录……”林远喃喃,注视着那道金色脉冲中突然出现的蓝点——异常波形,一种接近量子干涉级别的信号跳跃。
“这是——?”
算法组成员惊呼。
“人类面对生死时的本能。”
林远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也是AI永远难以预测的变量。”
玻璃外,“流云”加速冲入赛道最内圈。
车身被雨水裹挟,却在关键弯道上做出了完美切线转向,没有任何机械迟疑。
控制中心内一片寂静,首到系统播报声响起:“情绪数据同步完毕,识别等级突破9.7。”
林远缓缓抬头,看向珊珊。
她的呼吸略显急促,额头有水珠滑落,不知是汗还是雨。
他忽然意识到,这一次,“流云”真正“学会了恐惧”。
但它也,第一次没有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