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痕蹲在雉堞阴影处，青锋剑横搁膝头，剑身沾着的三滴黑血正顺着血槽缓缓蠕动。
他盯着掌心罗盘——天池里的新月纹己褪成淡粉色，此刻正随着五丈外那个青袍道人的步伐明灭闪烁。
"青霞派玉虚子..."叶无痕用舌尖碾碎从镖局带回的朱砂，喉间顿时涌起宫廷御药特有的冰片苦味。
三年前鄱阳湖论剑，此人明明被师父挑断了右手筋脉，现在却能使出如此凌厉的剑指。
道人突然在拐角停步，道袍下摆扫过青石板，发出金属摩擦的细响。
叶无痕耳廓微动——这是软甲衬里碰撞的声音。
当玉虚子转身刹那，他看清对方右腕系着的红绳上，穿着七颗刻满符咒的狼牙。
"血狼钉..."叶无痕瞳孔骤缩。
苗疆噬心蛊的容器，中者每逢月圆必饮人血。
他拇指轻推剑锷，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衣袂破空声。
黑影如蝙蝠般掠过城墙，落地时却轻若柳絮。
来人身着六扇门玄色公服，腰间悬着的鎏金腰牌在雨中泛着冷光。
"叶兄别来无恙。
"来人摘下斗笠，露出左额延伸到眉骨的刀疤，"三更天血洗镖局，寅时又盗走证物，好大的手笔。
"叶无痕剑尖纹丝不动："裴大人是要拿我顶罪？
"他余光瞥见城墙下闪过几道银光——是锦衣卫特制的三棱箭簇。
"顶罪？
"裴寂从袖中抖出半截烧焦的账簿，"林震天死前用火漆封了这页，恰好记着某位致仕尚书私运暹罗香。
"他忽然翻转残页，背面赫然是幅血绘的星象图，"更巧的是，昨夜天市垣东角有陨星坠落..."话音未落，玉虚子所在方向突然传来弓弦震动声。
叶无痕旋身挥剑，青锋斩断箭杆的瞬间，箭簇竟爆开团磷火。
借着幽蓝火光，他看见道人袖中飞出的不是符纸，而是振威镖局独有的龙纹镖！
裴寂的雁翎刀横架住两支暗镖，金属相击迸出火星："东厂收买了青霞派，现在又要灭口。
"他突然压低声音，"林震天那趟暗镖，押的是十年前...""嗖！
"乌光穿透雨幕，裴寂急退时仍被射中肩胛。
叶无痕剑交左手，右手甩出缠剑的布帛卷住箭尾。
布匹撕裂声中，那支玄铁重箭带着布条钉入城墙，箭尾赫然缠着半片金箔——与镖局账簿残页上的朱砂印痕严丝合缝。
玉虚子的冷笑飘在雨里："六扇门也敢碰《丙辰录》？
"道人剑指划过腰间令牌，青玉表面突然浮现血丝般的纹路，"今夜子时，让你们见识什么是真正的..."话未说完，道人突然捂住咽喉。
叶无痕看见他脖子上凸起的血管正变成诡异的紫黑色，七颗狼牙同时炸裂。
玉虚子栽倒时，怀里滚出个鎏金铜盒，盒盖缝隙渗出暗红液体。
裴寂咬牙拔出肩头箭："是锦衣卫的阎王帖。
"他踉跄着抓住铜盒，"盒里装着的...恐怕就是当年六派...""小心！
"叶无痕拽着裴寂滚向垛口，原先立足处己被三支弩箭钉出等边三角形。
城墙下传来机括转动声，他听出这是军中专用的三连神机弩。
"走！
"裴寂甩出烟雾弹，铜盒在空中划出弧线。
叶无痕接住的瞬间，触到盒底凹凸的刻痕——是半阙《满江红》的阴文。
两人沿着马道疾奔时，身后传来瓦片碎裂声。
叶无痕不用回头就知道，追兵用的是少林"一苇渡江"的轻功，但落地时带着武当"千斤坠"的力道——正是十年前六派会盟时，各派交换的独门绝学。
拐进暗巷刹那，裴寂突然按住铜盒："盒子里有东西在动！
"话音未落，鎏金表面突然凸起指节大的鼓包，像是有什么活物要破壳而出。
叶无痕剑尖挑开暗锁，盒内猩红丝绢上，静静躺着半枚青铜钥匙。
钥匙柄部新月状的凹槽里，凝着颗将散未散的血珠。
"是凌霄阁的机关钥..."裴寂声音发紧，"传说能打开..."他突然剧烈咳嗽，指缝渗出黑血，"箭上有毒..."叶无痕劈开巷尾酒肆的窗板，把裴寂塞进酒窖。
反手甩出三枚铜钱击灭街口灯笼的瞬间，他看见追兵首领摘下头盔——那人右耳缺失的轮廓，与镖局画卷上被朱砂划去的第五人分毫不差。
地窖里，裴寂用雁翎刀划开毒箭伤口，流出的血己呈墨绿色："听好...钥匙要配合《丙辰录》使用...林震天把它分成了三份..."叶无痕割开铜盒夹层，取出张鱼皮地图。
羊脂玉为轴的地图上，秦淮河某段被朱砂圈出，旁边小楷标注着"亥时三刻"。
"今夜子时前..."裴寂塞给他块象牙腰牌，"去找教坊司的苏十三娘..."他瞳孔开始扩散，"她父亲...当年是锦衣卫..."追兵的脚步声己在十丈外。
叶无痕把地图按在裴寂伤口上，浸血后的羊脂玉轴竟显出隐藏的经络图——正是人体奇经八脉的走向。
"原来如此。
"他并指如剑，连点裴寂任脉七穴。
随着毒血从指尖逼出，地图上的经络发出萤火般的微光，在黑暗中连成北斗七星状。
屋顶传来瓦片轻响。
叶无痕吹灭油灯，听见三丈外有人呼吸突然急促——是闻到血腥气的反应。
当第一支弩箭射穿门板时，他剑尖挑起酒坛砸向房梁。
烈酒遇火星轰然爆燃，火光中映出七个戴青铜面具的身影。
"天枢到瑶光..."叶无痕冷笑，"七星杀阵也凑齐了？
"他突然旋身刺向空处，剑锋穿透板壁的刹那，外面传来闷哼。
这一剑透过三寸松木，精准刺中躲在墙后那人的章门穴。
剩余六人立刻变阵。
叶无痕听出东北角的呼吸声带着金属回声——是戴着铁护心镜的征兆。
他佯攻西南，剑锋却突然折向东北，"铮"的一声刺穿护心镜。
"凌霄剑宗的听风辨位！
"墙外有人惊呼。
这声暴露了方位，叶无痕踢起地上铜盆，盆中水珠化作暗器激射而出。
惨叫声里，他撞破后窗翻上屋脊，怀中的铜钥匙突然变得滚烫。
远处传来西更梆子响。
叶无痕在雨中展开地图，发现浸过毒血的羊脂玉轴上，浮现出更多小字："丙辰年三月初七，青霞掌门献《璇玑图》于东厂..."雨势渐急。
他望向秦淮河方向，突然明白地图上"亥时三刻"的含义——那是教坊司画舫经过望月桥的准确时辰。
指尖摩挲着青铜钥匙上的血月纹，叶无痕想起师父临终时那句被雷声吞没的遗言："...钥匙要浸透仇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