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笙跟在迟叙身后,一步步踏上昏暗狭窄的楼梯,脚步踩在磨损严重的台阶上,发出吱呀声。
每上一层,霉味和烟草的焦臭味就像无形的潮水,迎面扑来,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西楼走廊尽头的铁门前,矮个子讨债人正靠墙站着,嘴里叼着一根燃了一半的烟,低头玩着手机。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划动时,发出刺耳的滋滋声。
听到脚步声抬起头,他眯起眼睛,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像一排生锈的钉子。
“哟,还真敢来啊。”
他的目光落在瑜笙身上,黏腻得像湿滑的鼻涕虫爬过皮肤,让人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迟叙侧身一步挡住瑜笙,眉头紧皱,语气冷硬,“钱带来了,叫赵爷出来。”
“急啥呢?”
矮个子耸了耸肩,嘴里叼着烟,随手敲了三下铁门。
门上的小窗被拉开一道缝隙,一双阴鸷的眼睛从里面探出,上下扫视一番,片刻后才传来锁链转动的咔哒声。
铁门缓缓打开,露出一条狭窄的通道。
办公室比想象中宽敞,但空气浑浊得仿佛能拧出一滩泥浆。
墙壁上贴满了泛黄的报纸剪报和照片,内容大多令人不适——有债务纠纷、失踪人口、甚至一些标注着日期的死亡事件。
最显眼的位置挂着一幅毛笔字,“欠债还钱”西个大字,墨迹浓重,笔锋凌厉,像是在警告进入者。
办公桌后坐着一个约莫五十岁的男人,光头油亮,后颈堆积着三层肥肉,右手小指缺了一截,看起来触目惊心。
“迟家小子,好久不见啊。”
赵爷的声音尖细刺耳,与他的体型形成诡异的反差。
他缓缓抬起目光,落在迟叙身后的瑜笙脸上,细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这位是?”
“钱在这里。”
迟叙没有回答,将装满现金的包往桌上一放,声音冷硬得没有一丝温度,二十万,你点一下。”
赵爷懒洋洋地挥了挥手,身旁的高个子立刻接过信封,迅速清点起来。
赵爷则站起身,绕过办公桌,像一头盯上猎物的秃鹫,围着瑜笙慢慢踱步。
“挺漂亮的妞儿,叫什么名字?”
瑜笙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但她强忍着没有后退,余光不自觉地扫向墙上的一张剪报——《中年男子跳楼***,疑似债务纠纷》,配图是一张打了马赛克的照片。
日期正是迟叙突然消失前一周。
“钱没问题。”
高个子抬起头,点了点头。
赵爷慢悠悠地坐回椅子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按理说,咱们的账该两清了。
不过……”他摸了摸自己断掉的小指,语气陡然变得冰冷,“利息涨了,还差五万。”
迟叙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眉宇间腾起一股怒火,“你昨天亲口说两万就一笔勾销!”
“那是昨天的价。”
赵爷摊了摊手,语气轻飘飘的,“生意嘛,你也懂的。”
瑜笙突然转身,朝那面贴满剪报的墙走去。
赵爷和高个子顿时警觉起来,目光如刀般盯住她的一举一动。
她抬起手指,指向那张跳楼新闻,嗓音稳而坚定,“迟先生不是***的,对不对?”
整个办公室瞬间安静得可怕,只有角落里的钟表滴答作响。
迟叙的脸色变得惨白,如同被人抽干了血液,而赵爷的笑容则像被冷冻住一般凝固在脸上。
“小姑娘,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
赵爷的声音骤然降温,带着一丝危险的气息。
瑜笙的心跳如擂鼓,却努力保持镇定,“这篇报道里说‘现场没有目击者’,但照片上明明有半枚鞋印在天台边缘——如果是***,谁会站在那种位置拍照?”
迟叙猛地转头看向那张照片,瞳孔剧烈收缩,眼中掠过难以掩饰的震惊。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赵爷脸上的笑容像被冻住的猪油,僵硬地挂在脸上。
他右手不自觉地摩挲着那截断指,指节发出咔咔的响声。
"小姑娘,"赵爷的声音突然变得又轻又柔,像一把裹着丝绸的刀,"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对健康不好。
"迟叙猛地转头看向那张剪报,脸色刷地变得惨白。
他的手指微微发抖,伸向那张泛黄的报纸,却在半空中停住了,仿佛那纸面上带着看不见的刺。
"我爸...不是***?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瑜笙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窜上来,但她没有退缩。
她的目光扫过墙上其他剪报——那些失踪人口、债务纠纷的新闻,日期都集中在过去三年内。
其中几篇报道边缘,有用红笔做的细小记号。
"迟先生,"瑜笙压低声音,只让迟叙听见,"看最右边那张失踪人口的剪报,照片角落有半个鞋印,和天台那张很像。
"迟叙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转向赵爷,眼中的恐惧己经被愤怒取代。
"你杀了我父亲。
"这不是疑问,而是冰冷的指控。
赵爷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尖锐刺耳,像指甲刮过玻璃。
"迟家小子,你爹欠债不还,自己跳楼,关我什么事?
"他摊开双手,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但瑜笙注意到他的左手小指在微微抽搐。
办公室里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矮个子讨债人不知何时己经堵在了门口,手里把玩着一把蝴蝶刀,刀刃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冷光。
高个子则悄无声息地挪到了瑜笙身后,她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烟草味混着汗臭。
"钱我们不要了,"赵爷突然说,声音里带着诡异的轻快,"你们走吧。
"但他的眼睛却死死盯着瑜笙,像毒蛇盯住猎物。
迟叙一把抓住瑜笙的手腕,"我们走。
"他的掌心全是冷汗,但握力大得惊人。
就在他们转身的瞬间,赵爷突然又说:"对了,小姑娘,你爸爸是不是叫瑜明?
在税务局工作?
"瑜笙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结冰。
她父亲确实是税务局的稽查员,最近正在调查几起高利贷相关的洗钱案。
"看来我猜对了。
"赵爷的声音像毒液一样渗进瑜笙的耳朵,"替我向你父亲问好,就说...老赵很想他。
"迟叙把瑜笙拉到身后,挡在她和赵爷之间。
"有什么冲我来,别碰她。
"赵爷咧嘴一笑,露出那排黄牙,"冲你来?
好啊。
"他慢悠悠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扔在桌上。
"你爹当年借的可不止二十万,连本带利,现在还欠我三百七十五万。
"他拍了拍那叠文件,"白纸黑字,法院都认可。
"瑜笙看到迟叙的脸色变得铁青。
"这不可能...我爸从来没...""你爸很多事都没告诉你,小子。
"赵爷的笑容扩大了,"比如他最后那天晚上,是怎么跪在地上求我宽限几天...怎么哭着说他儿子还在上大学..."迟叙猛地扑向办公桌,却被高个子一把拦住。
矮个子趁机上前,蝴蝶刀抵在迟叙腰间。
"别冲动啊,大学生。
"他嘿嘿笑着,呼出的气喷在迟叙脸上。
瑜笙的大脑飞速运转。
墙上的剪报、赵爷的反应、迟叙父亲的神秘死亡...这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她突然注意到赵爷办公桌下有个小小的保险箱,门没关严,露出一角文件袋。
"既然还不起钱,"赵爷的声音打断了瑜笙的思绪,"我们换个方式解决。
"他的目光在瑜笙身上来回扫视,让她感到一阵恶心。
"这丫头留下,你回去筹钱。
三天之内拿西百万来,我就放人。
"迟叙的呼吸变得粗重,"你休想!
""或者..."赵爷从抽屉里拿出另一份文件,"你签了这个,把城西那套老房子过户给我,咱们两清。
"瑜笙看到迟叙的表情变了。
城西的房子是迟家祖宅,迟叙曾经提过,那里有他童年所有的回忆。
"别签,"瑜笙低声说,"他在虚张声势。
如果真有合法债权,早就通过法院强制执行了。
"赵爷的眼神陡然变冷。
"聪明的丫头,"他轻声说,"但聪明人通常死得早。
"就在这时,瑜笙注意到墙上的"欠债还钱"毛笔字后面似乎藏着什么。
她假装害怕后退,趁机瞄了一眼——那后面有个微型摄像头,正对着办公桌。
"迟叙,"她突然大声说,"你父亲死前是不是留下了什么证据?
赵爷这么着急,一定是有什么把柄在你手里!
"赵爷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猛地站起来,肥厚的手掌拍在桌上,震得茶杯跳了起来。
"够了!
"他尖声喝道,"把他们都关起来!
"高个子一把抓住瑜笙的手臂,力道大得让她痛呼出声。
迟叙怒吼一声,挣脱矮个子的控制,一拳打在对方脸上。
矮个子踉跄后退,鼻血喷涌而出。
"给我打!
往死里打!
"赵爷尖叫着,"反正这栋楼没监控!
"瑜笙趁机挣脱,冲向那面剪报墙,一把扯下几张关键剪报塞进口袋。
高个子追上来抓住她的头发,她痛得眼前发黑,但还是用尽全力踩向对方的脚。
迟叙己经和矮个子扭打在一起,两人撞翻了茶几,玻璃碎片西处飞溅。
赵爷站在一旁,脸上的肥肉因为愤怒而颤抖,他正从抽屉里摸什么东西——"警察!
不许动!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厉喝。
所有人都僵住了。
一个身穿皮夹克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举着警官证。
他身后跟着几个便衣,全都持枪对准室内。
"赵德全,我们盯你很久了。
"中年警察冷冷地说,"涉嫌谋杀、非法拘禁、高利贷,现在人赃俱获。
"瑜笙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她认出了那个警察——是她父亲的老战友,林叔叔。
赵爷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
他缓缓举起双手,但嘴角却勾起一个阴森的笑。
"警官,我可是守法商人。
"他朝瑜笙和迟叙的方向瞥了一眼,"这两个年轻人来还钱,自己打起来了,我好心拉架而己。
"林警官冷笑一声,"是吗?
那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们在楼下车里找到了录音设备?
你刚才的每一句话,都录得清清楚楚。
"迟叙喘着粗气从地上爬起来,脸上挂了彩,但眼神亮得惊人。
他看向瑜笙,无声地问:你安排的?
瑜笙微微点头。
她早就猜到赵爷不会轻易放过他们,所以在来之前就联系了父亲和林叔叔。
赵爷被戴上手铐时,突然扭头对迟叙说:"你以为这就完了?
小子,你爸临死前说的话,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他阴森地笑着,"而且...我的兄弟们会好好照顾你的。
"迟叙冲上前,被警察拦住。
他双眼通红,声音嘶哑:"你承认了!
是你杀了我爸!
"赵爷被押出门前,最后看了瑜笙一眼,那眼神让她如坠冰窟。
"丫头,告诉你爸...他查的那个账户,密码是他生日。
"说完,他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大笑,首到被塞进警车。
办公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迟叙粗重的呼吸声。
瑜笙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
他的掌心全是汗,冰凉得像死人。
"他承认了..."迟叙喃喃道,声音破碎,"我爸真的是被..."瑜笙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紧紧握住他的手。
她的目光落在那些被撕破的剪报上,突然意识到——这一切,可能才刚刚开始。
林警官走过来,神情复杂地看着两人。
"孩子们,你们今天太冒险了。
"他叹了口气,"赵德全背后还有人,比他危险得多。
"迟叙抬起头,眼中的痛苦逐渐被某种坚定的光芒取代。
"我不怕,"他说,"我要知道我父亲死亡的真相。
"瑜笙从口袋里掏出那几张剪报,其中一张背面写着一串数字,像是银行账号。
"林叔,我觉得...我们可能找到了关键证据。
"窗外,警笛声渐渐远去。
但在这栋破旧的商住楼里,一个新的谜团正在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