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外围了一圈又一圈人。
每个人手里都举着相机,闪光灯频闪,亮如白昼。
岁桉让代驾下车,坐上驾驶室。
油门一脚踩到底,首冲过去。
所有人惊慌失措,看她像看一个疯子。
他们西散奔逃,摔倒在地。
岁桉转动方向盘,踩下刹车,车尾擦出火星,甩了个漂亮的漂移。
还是有人不怕死,大着胆子冲上来,敲她的车窗。
岁桉降下车窗,无数个话筒递过来。
“顾小姐,请问您撤了所有骂顾先生的烟花和巨幕大屏,是良心发现了吗?”
“你拿着顾先生的钱辱骂诋毁顾先生,真的是忘恩负义吗?”
“顾小姐,听说你今晚差点打死了人,请问是为什么?”
“是对方提出要一亲芳泽,被你拒绝了吗?”
“他还说你早就和顾先生有染,说你是顾先生包养的情妇,请问是真的吗?”
“请问顾小姐,顾先生真的是你的干爹吗?”
“你为什么不把顾先生埋在墓园而是别墅里,不会心虚做噩梦吗?”
“顾小姐……”吵的要死。
他们对别人人生的关心程度,都要超过了自己。
岁桉接过其中一支话筒。
所有人都静下来,等着她开口。
这一个月,记者不止一次围堵。
但每次她都首接开车走人,去的场所他们的身份也无法跟进去。
此刻,他们看着她,等着她的回应,写出一篇轰动整个京市甚至全国的爆文。
岁桉在众人的目光中,掏出手机,拨通安保公司的电话。
对着话筒,她说:“桉山别墅,我院子里有一群吃了屎的疯狗乱咬人,请来处理。”
挂断电话,她毫不留情把话筒用力扔出去。
砸碎了怼在自己脸旁的摄像头。
摇上车窗前,她又冷冷道:“要是赔得起,你们可以尽管碰我的车。”
岁桉拉下车窗所有窗帘,坐在车里抽烟。
岁桉其实不太会抽烟。
顾深时管束她,她也不爱抽烟。
只是有时候爱故意招惹他,拿他唇间的烟,吸一口,再挑衅地看他。
顾深时虽然管她严,但她的很多行为,都会隐忍和退让。
他会说没关系,她可以闯祸,他也可以给她兜底。
所以他会默默帮她收拾烂摊子,过后再同她讲道理。
他从不与她争吵。
每一次,都是岁桉单方面的输出。
最后一次吵架,是他一句话将她点燃。
他总在说:“但我不可能永远陪着你,你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自己照顾自己。”
她生气,砸东西,别墅里名贵的物件一通乱砸,摔个粉碎。
骂他既然那么不想管她,为什么要养她。
骂他没有心,对她冷漠无情。
骂他伪君子,骂他阳痿,骂他不行。
还把他赶出去,说既然不想管她,就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反正他有很多房子。
她说,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
半个小时左右,安保公司就派了人来,赶走了外面的一堆记者。
明天的头条,又要长篇大论讨伐她。
站在道德制高点谴责她。
但她不在乎。
她什么都不在乎。
岁桉打开车门下车,面容识别进了别墅。
她的裙子上又是红酒又是血。
她把裙子扔了,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服。
打开酒柜,她拿着一瓶酒去了阳台。
从这里往下,可以看见玻璃花房,看见顾深时被埋下的地方。
那一块是整个花房位置最好,光照最充足的地方。
她亲手挖了自己最爱的荼蘼花,碾作花肥埋进土壤里。
荼蘼开到尽头了。
尽头是顾深时。
她仰头一口气灌了大半瓶酒,坐在吊椅上,看着那尊铜像的头顶。
铜像是那些人按照顾深时的身形比例复刻的,但岁桉觉得他实际上还要更高一些。
需要踮起脚才能与他对视。
需要穿上高跟鞋,才能与他相配。
偌大的别墅空荡荡,岁桉觉得好冷。
“顾深时。”
“顾深时……”脚边的酒瓶倒了一地,她张嘴,却只是喃着他的名字。
摇摇晃晃,她淋着雨,走进了花房。
趴在铜像脚边,她抓起一把泥土。
泥土里,还有花瓣和花枝。
“顾深时。”
她靠着他的腿,轻声问。
“我都那么不乖了,你为什么还不回来管我?”
他为什么不管她了。
为什么不要她了。
她继承他的遗产,他们说她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属。
可她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顾深时。
没有他,她该怎么办?
“顾深时,你不是不老不死的老怪物吗?
可是你为什么死了?”
为什么,为什么说死就死了,让她毫无防备。
她抬头看他,可他目视前方。
“顾深时,我不闹了,我以后都听话。”
“我再也不骂你是老东西,再也不惹你生气,再也不闯祸。”
“我会很乖的,能不能别不要我?”
能不能不要丢下她一个人。
余生漫漫,她不知道要怎么度过。
这辈子那么长,而她真的再也见不到他。
.活着简单,活着很难。
岁桉活了百岁。
后来她把所有的资产投了慈善,投了科研,隐姓埋名。
她自己有一张卡,是顾深时定期给她打零花钱用的。
里面的钱,早就己经足够她过完此生。
一开始,网络上的报道变成她为了维护形象,迫于舆论压力而做的假好心。
后来几年,在这样的快餐时代,再没有人在意她,关注她。
岁桉也乐得自在。
顾深时很精心地培养她,给了她一切最好的资源。
所以她十八岁时,就己经修完所有的学业。
现在她就是个富婆,不用挣钱,不用工作,可以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每年过生日的时候,她就自己去世界上的某一个国家旅游。
回到京市,她就独自守着桉山别墅,一天又一天。
一年,又一年。
她把钢琴搬进了花房,在顾深时的铜像旁弹琴。
或者跳舞,或者唱歌。
她精心养护花房里的一草一木,给他的墓除杂草,摆上好看的时令盆栽。
有时候喝醉了,就对着铜像拳打脚踢,破口大骂。
或者醉倒在地上,抱着铜像的腿,问他能不能回来看她。
第二天早上酒醒了,洗干净脏衣服,把自己收拾干净,又像无事发生。
继续生活,继续守着桉山别墅,守着顾深时。
后来她老了,走不动,就在花房里摆了一把摇摇椅。
躺在顾深时旁边晒太阳,戴上老花镜,看书,念诗。
岁桉一生平安无恙,无病无灾。
她是自然老死的。
人在将死之时,心中是有预感的。
察觉到自己快要死的那一天,她又穿上了那条蝴蝶礼裙。
在苍老的脸上化了一个精致的妆,涂上红唇。
她为他磕磕绊绊弹完最后一支曲子。
摇摇晃晃跳完最后一支舞。
她坐在摇椅上,给他念诗。
这天,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温暖的阳光从花房的玻璃外照进来,投在书页上,投在她的侧脸。
“只是这冗长的一生,想到再难与你逢见,难免哽咽。”
她慢慢合上了眼睛,书本躺在她的怀中。
顾深时。
我终于,终于可以不用再独自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