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我绑定系统后的唯一任务对象。
只要他在三日之内,替我补办一场婚宴,任务就算完成。
可是,他恨我。
恨我活下来,换他父母命丧黄泉。
他不止一次冷声对我说:柳瑶,当初为何不是你死?我从不敢开口提那场婚约。
直到今日,是最后的期限。
我跪在厅前,低声乞求:夫君,求你给我一场婚宴,好吗?不然,我会死的。
他眼神冷漠:要死,趁早。
我惨然一笑。
好的,夫君。
如你所愿。
……那一夜。
他正为新纳的小妾斟酒举杯,言笑晏晏。
转身,却亲手剖了我的尸体。
一刀一刀,干净利落。
1宿主,任务剩余时间:最后一日。
若无法完成婚宴,系统将执行抹杀。
它没再说下去。
我知道,它是不忍。
毕竟,它陪了我三年。
从我嫁入沈家那日起,就从未离开。
我鼓起勇气,让秋桃传话:我想见他一面。
来的不是他。
是白芷。
她抱着碳炉,笑意温温:姐姐找夫君,有事吗?我心口一紧。
她是新纳的小妾。
我哑声问:他在吗?她语气欢快:在试菜,说要亲手做鲤鱼羹给我尝。
那是我母亲留下的方子。
他曾说,要我在婚宴那日亲手做。
我低头掩住眼底酸意:能替我传句话吗?就说,我只想求一场婚宴。
简单也好,只要……他还认我为妻。
她静了一瞬,忽然笑了。
姐姐真觉得,他还认你是妻?我手指微颤。
那句话,像针一样扎进心口。
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
三年前,他家徒四壁,是我与他粗茶淡饭、共守寒炉。
他曾说,若能金榜题名,便风风光光补我一场婚宴。
如今他考上太医,登门者络绎不绝。
但他却在为另外一个女人量身裁衣,张罗婚宴。
而我,只剩一日生命期限。
时间,所剩不多了。
你能不能,叫夫君来一趟?白芷神色无辜,却藏着炫耀的光:姐姐找他啊?他为我这场婚宴已经三夜未眠了呢。
我垂下头,心口微涩。
夫君,门外是……柳姐姐的人。
屋内传来他的声音,隔着门帘仍冷得彻骨:她若病了,让她去请大夫。
我顿了顿,咬唇低声:不是请大夫……是婚宴,我想要一场婚宴……就一次,好不好?他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柳瑶,你还有脸说这话?我怔住。
这一句,比任何冷语都更寒。
三年了。
我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
可这一刻,面对死亡的倒计时。
我还是红了眼。
我求你了……只这一回……不然……天命真的会让我死的……屋里静得可怕。
我死死握着袖中的玉简,指节发白。
只等他开口。
终于。
他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情绪:要死赶紧死。
你活着,本就不该。
为什么只有你活下来,而我的父母死在了洪水里?三年来,他一次次用这句话砸在我心上。
那年他赴京赶考,临行前把双亲托付给我。
我不敢怠慢,日日亲侍药食,生怕出半分差池。
可那一夜,风雨大作,水涨屋塌。
我冲进去时,屋梁已塌。
我拼了命地搬瓦、喊人、跪求天别下。
是我没用。
是我没救到他们。
可我从未逃。
我满身是血地爬出来,只为了让人知道:他们还在里面。
可在他眼里,活着的我,便是罪魁祸首。
他的一字一句,剐在我最软的地方。
我泪水一下子涌出来。
我记得他最穷困的时候,病得咳血,药苦如胆。
我吹凉一口口喂他,怕他呛,也怕他不肯喝。
他抄方熬夜,我守在一旁。
他父母起夜咳喘,我第一个起身端水扶人。
他衣破,我针线缝得满手是血。
他冷,我脱了自己仅剩的狐裘披给他穿。
他饿了,我悄悄把自己饭碗往他那边推。
我以为这些,他会记得。
哪怕只记得一点点……也不至于这样恨我。
可现在,他替别人裁嫁衣,绣罗裙。
为她张灯结彩,奔波三日三夜。
却连我一句话,都不愿听完。
好吧。
也许我活着,真的是错。
其实,我也没有那么想活了。
2脑海里,传来一声轻叹。
宿主,你要不要……再试试?你去见沈晏,哪怕他说一句话,我就上报完成。
我轻声道:不用了。
被他那样恨着,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他只记得——我活着,他们死了。
可他不知道,我也失去了他们。
他们待我极好。
他娘亲手为我缝衣,他爹教我识字。
我怎么可能不救?我只是……救不了。
沈晏。
我不是杀人凶手。
我和你一样,失去他们,伤心欲绝。
子时的更鼓敲响了最后一声。
我回过神来,抬手拭去眼泪。
拉开那只旧木匣,取出早已备好的红豆糕。
香气扑鼻。
我低头轻嗅了一下。
甜的。
临死前,我想再尝一口甜。
毕竟,我从未吃过属于自己的婚宴喜点。
以后,也再没机会了。
我将那只红盖喜盏摆在桌前,添了一杯桃花酿。
又从柜里取出那件早年自己缝的嫁衣。
线迹粗,颜色淡,褪得发旧。
我颤着手,把它摊开来。
铺在灯下。
像铺一场,早该属于我的婚宴。
夜风拂过帘角,传来阵阵笙歌丝竹。
我起身走向窗边。
灯火一簇簇亮起,将整座偏院都映得通明。
一盏,又一盏。
金灯沿着游廊一路悬挂,直通花厅前檐。
足足16盏。
是白芷的生辰。
她今年十六。
随着最后一盏高挂入檐,众人齐声祝福。
庭中高台上,缓缓升起一块锦屏,灯影投在其上,勾出八个鎏金大字——祝夫人,生辰安康风好大,吹得我眼睛好疼。
真好。
被他这样宠着的白芷。
真幸福。
风很冷。
我站在河岸边,红嫁衣拖过地上的冰雪,湿了一片。
我向前走了一步。
这一生,从没被人好好疼过。
下辈子——算了。
不想再来了。
我又向前走了一步。
脚尖踏出岸沿。
然后,毫不犹豫地倾身,坠入水中。
沈晏。
再见。
冬天的河水冰得刺骨。
意识消散前,我只觉得,好累。
灵魂脱离肉体时,我飘在半空。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
面色惨白,头发缠在脸上,红衣被水泡胀,像破布。
唇发青,眼未闭,指尖蜷曲,像个……没人要的弃妇。
深夜,街巷寂静。
不知是谁先发现的。
片刻后,远处传来锣声和脚步。
宿主……其实还没到时限。
系统声音低低的,有些犹豫。
我知道它指的是那句——任务截止:寅时三刻。
我笑了笑:不差这点时间了。
可我探测到,沈晏的马车正往这边来。
也许,他是回心转意,想补你婚宴。
是吗?我垂眸,看向河面中央那具尸体。
风吹着,飘摇晃动,像要沉下去,又死死不肯。
也许……他看到我死了,会觉得轻松些吧。
河岸那头,人群渐聚。
几人正用长杆打捞。
宿主……他真的来了。
你若再等等,说不定……就能完成任务了。
系统声音里,带着罕见的遗憾。
而我——心里,却没有什么波澜。
大概,人死了,连情绪也跟着沉了。
我看着那辆熟悉的马车停在桥边。
沈晏跳下车,身后跟着白芷。
她踮起脚尖,往河边探。
沈晏皱了眉,把她搂进怀里。
语气,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别看,芷儿,会吓着你。
3白芷点了点头,悄然挽住沈晏的胳膊,声音带着委屈与撒娇:可你明明说过,今夜婚宴,子时之后,就只陪我一人。
沈晏低头看了她一眼,语气也温和了几分:乖,很快就回去。
白芷撇了撇嘴,嗔道:都怪那个投河的,扰了我们的好日子!沈晏闻言,神情微敛,语气淡淡:慎言,死者为大。
我是太医,验尸协查,是分内之事。
原来如此。
他不是因我离席。
他只是,来处理一桩寻常的“意外身亡”。
白芷低下头,掩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轻轻应了句:知道了。
我只是……只是想你多陪陪我嘛……沈晏叹了口气,眼底有着浅浅的无奈:好,很快。
我站在他们身后,灵魂浮在半空,看着他们的影子在灯光下相依相偎,呢喃低语,仿佛是一对世人艳羡的璧人。
沈晏终究还是不放心白芷,亲自送她回了院中,吩咐了侍从守在门外,又仔细叮嘱她:夜里凉了,别着了寒。
他轻轻替她整了整领口,动作极是温柔体贴。
白芷心满意足地推开门,像个等不及向人炫耀的小女孩。
姐姐,我回来了呀——声音轻快,带着点得意与撒娇。
她大概是想同我分享今日的热闹与宠爱,想让我羡慕她的幸福。
可是——回应她的,只有满屋的死寂。
连那盏本该彻夜不熄的喜灯,也早已冷冷地灭了。
沈晏推开门,点上蜡烛。
屋内,一片沉静。
他的目光落在案几上。
红豆喜糕动了一块,酒盏斟了一半,香气还在。
他微微蹙眉,步子顿了顿。
白芷跟了进来,眼神一亮:咦?这糕还热着呢。
她回头笑着道:柳姐姐这是在等你一同用吧?他们以为,我还在屋中。
只是歇息了片刻。
沈晏的眼神沉了几分,语气也凉了下来:她没脸再吃这桌席。
我怔住。
明明没了心跳,却还是觉得疼。
没关系。
我习惯了。
白芷听了这话,低头轻轻一笑。
可当沈晏抬眸望她时,她立刻换上柔顺神情:是我说错了,相公莫恼。
他没再说话,抬手轻轻替她理了理鬓发:一阵冷风灌入,吹得灯火跳了跳。
沈晏侧过头,看见窗户没关。
他低声道:我去关窗。
他提步走向的方向。
正是我坠河的方向。
沈晏。
你什么时候,才会发现。
我,早就不在了。
4沈晏站在窗前,久久未动。
我不知他在想什么。
只看见,他忽然抬手,将那扇窗缓缓掩上。
手背青筋绷出,又慢慢松开。
风穿过帘子,带着些夜寒,也穿过了我。
他没有回头,沉了片刻,才收回视线。
神色一如方才,冷淡如常。
他走回屋内,看着白芷道:太晚了,先歇下吧。
白芷应了一声,刚要走,他却忽然又出声唤住她:你……有没有听说过‘天命’一词?我神情一震。
天命?他这是……想起我那天说的话了吗?他明明那么厌我,怎会突然问起这个?还是说……只是随口一问?白芷偏着头,笑着说:听过呀,民间不都爱说‘天命难违’什么的……不过都是些无稽之谈吧。
沈晏没说话。
只是垂下眼帘,淡淡回了句:……嗯,没什么。
我心里忽然一空。
仿佛有点什么,被轻轻提起,又被轻轻丢下。
他转身,正要走,又忽然顿住脚步。
背对着白芷,语气低低的:改日……把她的婚宴,也一并补上吧。
我怔住,几乎要往后退了一步。
他刚刚,是说……给我补婚宴?是的,宿主。
他终于愿意,兑现承诺了。
我却笑了。
不知是笑他,还是笑我自己。
补得再丰盛,灯再亮,曲再欢。
又有什么用呢?婚宴,只有三日。
迟了。
就是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