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盯着讲台上的班主任,听着“帮扶计划”西个字在耳膜上嗡嗡作响,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校服下摆——她昨晚熬夜补作业到凌晨三点,此刻太阳穴还在突突首跳。
“江野,你来说说,谁需要帮扶?”
班主任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鸦雀无声的教室。
后排传来压抑的窃笑,林夏看见江野懒洋洋地撑着下巴,耳钉在阳光下晃出细碎的光:“就她吧。”
粉笔“啪”地断成两截。
全班视线刷地集中在林夏身上。
她攥紧钢笔,笔尖在笔记本上洇开墨团——明明是三十六人的教室,此刻却像被放大镜聚焦的光斑,烫得她浑身不自在。
“林夏同学刚转学,确实需要帮助。”
班主任满意地点头,“从今天起,江野同学负责辅导你的数学和物理。”
台下顿时炸开锅。
林夏听见后排男生小声嘀咕:“校霸配学渣,这组合绝了。”
她咬着唇低头翻课本,余光瞥见江野将椅子往她这边挪了挪,校服袖口滑落,露出腕骨处那道浅色疤痕——今早她在他抽屉里看见的止痛药,此刻正随着他转笔的动作轻轻晃动。
“笨手笨脚的,先把公式抄十遍。”
江野甩来本笔记本,封面写着“错题集”三个狂草大字,边缘卷着毛边,像是被无数次翻阅过。
林夏翻开第一页,映入眼帘的是用红笔圈住的函数图像,旁边批注着“笨蛋必看”西个龙飞凤舞的字。
“这是……你的笔记?”
她指尖划过纸页,发现每道错题旁都贴着便利贴,写着“用导数法更简单”“注意定义域”之类的批注,字迹力透纸背,却在句尾偶尔画个小叉或笑脸。
“不然呢?”
江野斜睨她一眼,“难不成要我喂你吃?”
林夏攥紧笔杆,在草稿纸上重重写下“y=kx+b”。
阳光穿过他发梢,在她课本上投下晃动的阴影,像群不安分的小兽。
她忽然想起苏晓晓说过“江野的笔记连老师都想收去当教案”,喉咙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谢谢”两个字。
课间休息时,林夏被几何题折磨得头昏脑涨,起身去接热水。
回来时撞见前排女生红着脸往江野抽屉里塞情书,少年靠在椅背上玩手机,眼皮都没抬一下:“拿走,挡道。”
女生慌忙收回手,信纸边缘扫过林夏的作业本,留下道褶皱。
“你每天都收到很多情书吧?”
她鬼使神差地开口,话一出口就想咬掉舌头。
江野挑眉看她,嘴角勾起抹促狭的笑:“怎么?
吃醋了?”
“才没有!”
林夏慌忙否认,却碰倒了桌上的水杯。
透明水杯骨碌碌滚向江野的抽屉,她手忙脚乱去捡,瞥见抽屉深处有个棕色药瓶,标签上模糊印着“布洛芬缓释胶囊”。
“看什么?”
江野突然合上抽屉,声音冷得像冰。
林夏触电般缩回手,发现他指节泛白,喉结在领口处滚动。
两人僵持间,上课铃救了她的命。
江野转身时,校服后摆扫过她的草稿纸,上面的函数图像被蹭得模糊一片,像团解不开的乱麻。
整个下午,江野都没再和她说话。
他趴在课桌上睡觉,黑发垂落遮住眉眼,偶尔因不舒服而皱眉,右手无意识地按在腰侧——那里,大概藏着她没看见的伤。
放学后的教室只剩他们两人。
夕阳把江野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黑板的函数图像上,像道温柔的分割线。
林夏盯着他后脑勺,想起母亲值夜班时总吃的止痛药,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那个……你的伤……”“关你什么事。”
他头也不抬,声音闷闷的,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林夏攥紧书包带,发现他校服后领沾着片梧桐叶,和今早巷子里的那片一模一样。
鬼使神差地,她伸手替他摘下来,指尖触到他后颈的皮肤,温温的,带着雪松沐浴露的气息。
江野猛地回头,琥珀色瞳孔里映着她 startled的脸。
两人距离近得能看见对方睫毛上的粉笔灰,林夏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像有只莽撞的雀儿在胸腔里扑棱。
“笨、笨蛋!”
江野突然别过脸,耳尖泛起可疑的红,“发什么呆?
题写完了?”
林夏慌忙翻开作业本,却发现最后一道大题被用红笔圈了出来,旁边画着只张牙舞爪的小怪兽——和她今早偷偷画在他课本上的那只一模一样。
“明天抽查公式。”
江野收拾书包,卫衣拉链拉到下巴,只露出双眼睛,“再错就罚你给我带早餐。”
“凭什么?”
林夏梗着脖子反驳,却在看见他单手揉肩的动作时,声音弱了下去,“……好吧,草莓牛奶味的饭团行不行?”
江野脚步顿住,侧过脸看她,嘴角似乎扬起抹笑:“***,饭团要趁热吃。”
说完甩上门离开,金属门把在夕阳里晃出冷光,像他每次欲言又止的神情。
林夏收拾书包时,发现错题集里掉出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里是个穿碎花裙的女人,抱着个五六岁的男孩,笑得温柔而明亮。
男孩攥着朵向日葵,侧脸线条与江野如出一辙,只是眼神里没有现在的冷硬,满是依赖与天真。
她指尖抚过照片边缘,看见背面用铅笔写着行小字:“妈妈说,拳头是用来保护人的。”
喉咙突然发紧,她想起苏晓晓说过的话,想起江野每次打架后总是避开人群处理伤口,想起他抽屉里的止痛药——原来那些伤痕,从来都不是为了伤害,而是为了守护。
走出教学楼时,暮色己经漫上来。
林夏摸出书包里的草莓发卡,忽然转身往操场方向跑。
江野果然在单杠区,正借着月光做引体向上,卫衣卷起露出截腰线,苍白皮肤下的肋骨清晰可见。
“给你!”
她气喘吁吁地递出个纸袋,里面装着便利店新买的创可贴和热可可,“我、我不是想管闲事,只是觉得……”江野挑眉接过,指尖触到她掌心的汗。
热可可在暮春的晚风里冒着热气,他忽然低头凑近她耳边:“林夏,记住了——”呼吸扫过她发烫的耳垂,“下次想关心人,别这么明显。”
不等她反应,少年己经撕开热可可包装,仰头喝了一口。
路灯忽然亮起,暖黄色的光晕里,他喉结滚动,嘴角沾着奶泡,像个终于被哄好的小孩。
林夏转身就跑,心跳声盖过了晚自习的预备铃。
她摸着发烫的耳尖,想起照片里女人的笑容,想起江野课本上的小怪兽,忽然明白有些刺的生长,从来不是为了攻击,而是为了守护心里那片柔软的花海。
夜风带来远处的钢琴声,她摸出书包里的素描本,在空白页画下第二朵荆棘玫瑰。
这一次,她特意在茎秆上添了几片叶子,用淡金色铅笔勾勒出脉络——就像江野藏在毒舌背后的温柔,虽不显眼,却实实在在地存在着。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