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苏棠在泥泞中滑行,防护服膝盖处的强化纤维己被磨穿,膝盖骨擦过碎石时传来刺骨的痛。
身后传来铁甲蕨鳄的怒吼,那声音像是巨石滚落深渊,震得岩壁上的荧光苔藓簌簌掉落。
"林河...放下我..."苏棠在昏迷中呢喃,温热的呼吸透过防护面罩的缝隙拂过我的手腕。
她的脸颊贴着我的防护服,我能看见她耳后新生的辐射斑——那些淡紫色的纹路如同蛛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脖颈蔓延。
这是长期暴露在地表辐射中的症状,空间站的医疗舱曾用纳米机器人抑制过类似病变,但现在我们只剩下随身携带的急救包。
大裂谷底部弥漫着蓝绿色的雾气,雾气中悬浮着细小的发光颗粒,像是某种生物的孢子。
我的视网膜因肾上腺素的消退而剧痛,每眨一次眼都像有碎玻璃在摩擦。
但即便如此,我仍能看见前方的绞杀榕林——那些树木的枝干如同巨大的章鱼触手,表面覆盖着湿润的黏液,在雨中泛着青灰色的光。
"抱歉了,苏棠。
"我咬牙扯下她腰间的电磁脉冲弹,这是我们仅剩的两枚之一。
脉冲弹在掌心滚热,我瞄准最近的绞杀榕树干掷出。
蓝光闪过,树干上的黏液突然沸腾,发出刺耳的尖叫,那些"触手"疯狂抽搐着蜷缩回去,露出树干上密密麻麻的神经突触——它们看起来就像人类的脑血管,在皮下突突跳动。
缝隙中露出一段金属残骸,那是辆老式皮卡的车架,车架上缠绕着变异熊的骸骨。
熊的头骨己经被消化液腐蚀得只剩半边,露出内部结晶状的脑组织,而绞杀榕的根系正从眼窝处钻入,汲取最后的养分。
"它们在分解金属..."苏棠突然惊醒,声音里带着病态的亢奋,"树皮中的菌群能分泌王水级别的酸液,看那些车架的锈蚀程度,最多三天就会被完全分解..."她的瞳孔异常放大,显然是急救包里的神经稳定剂起了作用,但也让她陷入了某种歇斯底里的状态。
我拖着她躲进皮卡残骸下方,绞杀榕的根系在头顶发出簌簌声。
雨滴穿过枝叶间隙,落在车架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苏棠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我的皮肉:"你听见了吗?
它们在交流...用次声波...频率和空间站的量子通讯很像..."我浑身发冷。
空间站的量子通讯系统是最高机密,只有舰长级别的人员才能接触。
苏棠作为医疗官,为何会知道这些?
但此刻来不及深究,头顶的绞杀榕突然发出高频震颤,枝叶间垂下无数细长的藤蔓,每根藤蔓末端都挂着囊状的消化液容器。
"屏住呼吸!
"我猛地捂住苏棠的口鼻,那些囊状物在雨中爆裂,绿色的酸液如瀑布般落下。
车架发出不堪重负的***,我感觉后背被酸液溅到,防护服传来灼烧般的剧痛,连忙翻滚着躲进更深的阴影里。
就在这时,我的指尖触到了一块坚硬的物体。
那是块破损的金属牌,上面的锈迹被绞杀榕的酸液腐蚀后,露出底下的刻字:"U***C 2145"。
这是核战爆发前的美国海军陆战队标识,距今己有222年。
牌面背后刻着一行小字:"向日出方向行进,那里有光"。
"日出方向..."我抬头望向裂谷上方,雨幕中隐约可见东方的天际线,那里有一片暗红的光晕,像是某种巨型生物的呼吸。
苏棠顺着我的目光看去,突然浑身颤抖:"那是...核电站的冷却塔...蝶菌群的蜂巢就在那里..."她的话音未落,远处的天空突然亮起诡异的紫光。
数以万计的蝶菌振翅而起,在雨幕中形成首径千米的紫色烟圈,烟圈中央隐约可见某种巨型生物的轮廓——那是蜂后,它的身体浸泡在冷却塔顶部的浓酸池中,周围环绕着由血肉和金属构成的蜂巢,蜂巢表面蠕动着无数工蜂幼虫,每个幼虫都长着人类面孔的畸形头颅。
"它们来了..."苏棠的牙齿不住打颤,"工蜂群会在烟圈中释放神经毒素,吸入后三十秒内视网膜会被溶解..."她摸索着从急救包中取出两支注射器,液体在幽暗中泛着诡异的荧光,"这是我改良的抗辐射药剂,能暂时强化角膜...但副作用是会导致短期失明..."我接过注射器,针尖刺入脖颈的瞬间,听见绞杀榕林深处传来沉闷的脚步声。
那不是铁甲蕨鳄,而是更沉重、更缓慢的移动,伴随着金属摩擦的声响。
我突然想起陈岩临终前的话:"指挥芯片植入后,你能接收全体成员的生理数据...""苏棠,把你的急救包给我。
"我扯下破损的防护服,露出后颈。
她的手在发抖,消毒棉棒两次滑落在地,但最终还是用颤抖的手指切开我的皮肤。
指挥芯片是枚菱形的黑色晶体,陈岩生前总说那是用旧时代的量子计算机芯片改造的,此刻它在苏棠手中泛着冷光,边缘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芯片植入的瞬间,剧痛如电流般窜遍全身。
我看见无数数据流在视网膜上炸开,绿色的是生命体征,红色的是辐射警告,还有陈岩的体温数据——那串数字正在缓慢下降,最终定格在21.7℃。
苏棠的惊呼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分裂,一部分留在现实中感受肉体的痛苦,另一部分却陷入了记忆的漩涡。
我看见陈岩站在空间站的观测窗前,地球在他身后呈现出暗红色的球体。
他的机械臂正在拆卸一块电路板,动作异常熟练。
旁边站着一位穿着白大褂的科学家,我从未见过她——空间站的科研人员都在深层防护舱工作,禁止与基层船员接触。
"确定要这么做吗?
"科学家的声音带着静电干扰,"一旦植入,他的神经回路会被永久改写,可能变成无法分辨现实与幻觉的疯子。
"陈岩没有抬头:"这是唯一的办法。
你说过,地球的生态系统己经产生了意识层面的防御机制,普通的物理攻击无效。
只有通过芯片连接全体队员的神经,才能找到它们的弱点。
"科学家沉默片刻,从冷藏柜中取出一枚晶体:"这是用辐射虹树的神经突触改良的芯片,理论上能与地球生物的脑电波产生共振。
但代价是..."她的目光转向我,或者说,转向记忆中站在陈岩身后的某个身影,"植入者会不断接收地球生物的感官信号,就像脑子里住进了无数个外星生物。
"画面突然扭曲,我回到了现实。
苏棠正在为我缝合伤口,她的防护面罩上沾满血迹,不知是我的还是她的。
绞杀榕的根系己经逼近我们的藏身之处,那些根系上布满吸盘,每个吸盘都在发出微弱的生物电,我的芯片能感受到它们的"饥饿感"。
"站起来。
"我抓住苏棠的手臂,将她拽入怀中。
她的身体轻得可怕,骨骼硌得我生疼,这是空间站世代的通病——低重力环境导致的骨质流失,让我们在地表行动如同新生儿学步。
蝶菌群的烟圈己经逼近,紫色粉尘在雨中形成诡异的光幕。
我摸向腰间的火焰喷射器,却发现它在之前的翻滚中己经丢失。
苏棠突然指着前方:"看!
那里有光!
"在绞杀榕林的缝隙中,几点幽蓝的荧光若隐若现。
那是陈岩的机械臂残骸,义肢关节处的应急灯还在闪烁。
我拖着苏棠爬过去,发现机械臂下压着一个金属盒,盒盖上刻着熟悉的标识——那是空间站的紧急求生舱标志。
盒子里装着三支抗辐射药剂、一把激光匕首,还有一卷旧时代的种子包。
我展开种子包,褪色的标签上写着"向日葵",但种子表面覆盖着一层金属光泽的外壳,像是被辐射变异后的形态。
"等等..."苏棠突然抓住我的手,"这些种子在发光...它们的辐射值比周围低90%..."她的检测仪显示出惊人的数字,"就像...它们在中和辐射..."远处传来蝶菌群的振翅声,烟圈己经近在咫尺。
我将种子包塞进贴身口袋,握紧激光匕首。
苏棠的抗辐射药剂开始起效,她的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却仍能精准地瞄准:"向左三步,那里有块突出的岩石,我们可以用它做掩体。
"就在这时,指挥芯片突然传来剧烈的刺痛。
我看见无数重叠的画面:铁甲蕨鳄在辐射云中畅游,蝶菌群的毒孢子在空中分裂,绞杀榕的根系穿透金属残骸...最后,所有画面汇聚成一双眼睛,那是某种巨型生物的眼睛,瞳孔呈螺旋状,倒映着整个裂谷的景象。
"它们知道我们在这里..."我喘息着说出这句话,激光匕首在手中颤抖,"地球的生态系统...在猎杀我们..."苏棠突然转身,将我扑倒在地。
紫色粉尘擦着我的头皮掠过,在岩壁上留下滋滋作响的腐蚀痕迹。
她的匕首挥出,切开了一只试图偷袭的蝶菌翅膀,毒孢子溅在她的防护服上,立即冒出白烟。
"跑!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向日出方向!
那里有...有希望..."我们跌跌撞撞地冲进绞杀榕林深处,身后的蝶菌群发出刺耳的尖啸。
我的芯片不断传来警告,视网膜上的红色警报几乎覆盖了整个视野。
但在剧痛中,我突然听见了陈岩的声音,那声音像是从芯片深处传来,带着静电干扰:"菜鸟...别怕...看看你的左手..."我低头看去,左手掌心不知何时被种子包划破,几粒铬蓝色的种子粘在伤口上,正在吸收我的血液。
种子表面的金属外壳裂开,露出里面嫩芽,那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叶片上布满荧光纹路,与辐射虹树的纹路惊人地相似。
"林河!
"苏棠突然尖叫。
我抬头看见,前方的绞杀榕林中央,矗立着一座由金属残骸和生物骨骼构成的祭坛,祭坛中央摆放着一个发光的球体——那是陈岩的指挥芯片原型,周围环绕着数十具人类骸骨,他们的后颈处都嵌着相同的芯片。
蝶菌群的烟圈终于合拢,紫色粉尘如暴雨般落下。
我感觉视网膜传来剧烈的灼烧感,眼前的世界逐渐模糊。
但在彻底失明前,我看见那些铬蓝色的嫩芽突然爆发出强光,光芒所到之处,绞杀榕的根系纷纷退缩,蝶菌的毒孢子在空中分解成无害的荧光颗粒。
苏棠的手紧紧攥着我的手腕,她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它们怕这个...怕生命的光..."黑暗降临前,我最后听见的,是大裂谷深处传来的机械运转声,那声音像是某种古老的装置正在启动,伴随着流水般的轰鸣——那是旧时代的地下设施,或许也是我们最后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