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晨光熹微,她便随父母下田,纤细的手指熟练地穿梭在稻秧间,泥水溅上她质朴的裙摆,面庞被日头晒出健康的红晕,眼眸却清亮如溪边小鹿,满是对山坳外世界懵懂的憧憬。
那年盛夏,一辆锃亮的越野车莽撞闯入这片宁静,碾碎了田边小径的野花。
车上下来个少年,名牌衣衫精致却难掩眉眼间的不羁,是城里来体验“乡村风情”的富二代宇轩。
他本满心厌烦这穷乡僻壤,却在阿荞递上一碗清甜井水时,心尖莫名一颤,阿荞的羞涩笑容似一道光,照进他纸醉金迷下荒芜的内心。
此后,宇轩常寻借口来找阿荞,带她坐上机车后座,在风里呼啸着驶向远方小镇。
阿荞第一次尝到冰淇淋,寒凉甜腻在舌尖爆开,恰似初绽的情窦;宇轩看阿荞轻抚镇上商店橱窗玻璃,眼神满是渴望,心下暗许要将这世间繁华捧至她眼前。
但欢愉短暂,回城日子渐近,宇轩承诺会接阿荞同享富贵,阿荞红着眼眶在村口挥手作别,满心期许。
可都市霓虹灯下,家族企业危机西伏,宇轩被琐事缠得脱不开身,电话那头阿荞的轻声问询渐成负担,争吵在误会中滋生。
阿荞不懂为何宇轩失了音信,只剩自己守着旧手机,在月下枯等;宇轩烦忧周旋时,竟觉阿荞的纯真成了幼稚,山村出身似也成了难以跨越的鸿沟。
待宇轩终于处理完杂务赶回翠山坳,阿荞己在家人安排下订婚,对象是同村憨厚青年,能陪她守着西季农田。
村头相遇,阿荞眼中死水微澜,手中婚服布料红得刺眼;宇轩满心酸涩,欲言又止,只剩寒暄。
婚礼当日,唢呐锣鼓喧天,阿荞凤冠霞帔,一步一挪走向既定命运。
宇轩躲在远处古槐树后,望着那热闹却陌生场景,泪湿眼眶。
他终明白,田埂与霓虹虽有刹那交汇,可生活轨迹早被出身写就,那些爱过的证据,随山间风、田里稻,隐没在岁月,只剩心底一抹擦不去的怅惘,见证这场无疾而终的错爱。
阿荞婚后的日子,像老旧水车,吱呀转着,平淡且重复。
丈夫每日早出晚归,一心扑在几亩薄田,她操持家务,粗粝双手渐失往昔灵动。
偶尔农闲,坐在门槛发呆,思绪仍会飘向曾经与宇轩共逐风的午后,可每当此时,心底只剩酸涩,那是被现实腌渍透的青春残梦。
宇轩回城后彻底接手家族企业,商场杀伐果决,似己脱胎换骨。
可每至夜深,应酬完独酌,望着窗外繁华却觉空落,阿荞的笑靥总如鬼魅缠上心头。
一次商务出差,车窗外一闪而过的乡村景致,像一记重锤敲碎他佯装的坚强,未及思虑,便循着记忆朝翠山坳折返。
再见面,阿荞正溪边洗衣,棒槌起落,溅起水花似破碎泪花。
宇轩立在旁,身影遮住日光,阿荞抬眸,刹那慌乱被强行咽下,只剩疏离冷然:“你来做啥?”
宇轩喉间哽塞,半晌才道:“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阿荞苦笑:“这日子,一眼望到头,没甚好与不好。
交谈间,村里流言蜚语似恶狼围拢,阿荞婆家更是怒目相向,丈夫的沉默也成了无形重负。
宇轩见状,满心愧疚,他知自己贸然闯入又搅乱一潭死水,可望着阿荞隐忍目光,决然要为她谋条出路。
他回城联系旧友,为阿荞寻来城里手工刺绣坊师傅职位,食宿全包,薪水优渥,只求她能脱离这困窘泥沼。
阿荞起初满心抗拒,多年本分守旧观念如绳索缚身,但望着家中阴沉脸色,忆起往昔被碾碎的憧憬,终咬牙应允。
初入城市,霓虹灯下她步履维艰,刺绣技艺虽精湛,却难适应都市快节奏与复杂人际。
宇轩暗中托人照应,教她乘地铁、用手机支付,阿荞望着他忙碌背影,往昔情愫悄然萌动,却又被自卑狠狠摁下。
宇轩家族听闻此事,长辈怒发冲冠,施压宇轩切断与阿荞关联,否则断其经济仕途。
一边是家族荣耀,一边是心底挚爱,宇轩在雨夜街头徘徊整夜,湿淋淋敲响阿荞房门时,却见她红着眼收拾行李,“我不能毁了你前程,这梦该醒透了。”
说罢,将一绣帕塞他怀中,帕上鸳鸯似啼血哀鸣,转身没入雨幕,独留宇轩攥着帕子,泪与雨混作一处,知晓这场横跨城乡的情劫,终是落幕成殇,只剩余生空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