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悠的琴弓在弦上踉跄滑开,马尾松香簌簌落在谱架边缘。
沈俊的指节叩响隔音玻璃,黄昏的余晖正巧漫过调音台,将他睫毛的阴影投在总谱第47小节——那里用铅笔潦草写着"SY"的缩写,墨迹被岁月磨得近乎透明。
林悠的左手无名指突然痉挛,铂金戒圈在暮色中泛起冷光。
她低头佯装调弦,发梢扫过羊皮纸上的《月光》乐谱,二十年前沈俊用蓝墨水誊写的音符正在氧化成灰绿色。
空调出风口突然转向,雪松香混着松节油的气息灌入鼻腔,她想起昨夜周延熟睡时,自己是如何用冰镇可乐瓶裹着毛巾,将戒痕敷成淡粉的淤青。
"这个乐句不该用跳弓。
"沈俊的万宝龙钢笔尖悬在谱面,一滴墨汁正巧坠落在"SY"的"S"字尾端。
林悠看着那滴墨迹在羊皮纸上洇开,像极了那年琴房漏雨时,沈俊用手帕接住天花板渗水的形状。
光痕博弈:17:49夕阳穿透双层隔音玻璃,将沈俊的影子切割成碎片。
林悠的琴弓在光斑中颤动,马尾毛折射出琥珀色的辉光。
当他的指腹划过总谱上的修改标记时,她看见那人腕骨内侧淡青的血管——那里本该纹着他们约定的五线谱,如今却干净得刺眼。
"第三乐章需要更绵长的呼吸。
"沈俊突然倾身按下对讲键,温热的檀木香扫过她耳后助听器的位置。
林悠的肩胛骨撞上椅背,昨日周延醉酒时啃咬的齿痕在衣料下隐隐作痛。
监听耳机里突然灌入双倍速的《月光》,钢琴键锤击弦的震动顺着脊椎爬上来,她恍惚看见十八岁的沈俊在琴房里解开两颗衬衫纽扣,汗珠沿着锁骨滑进被阳光晒成蜜色的胸膛。
空调风掀起谱纸一角,露出底下泛黄的合照。
林悠的指尖刚触到照片边缘,沈俊己经用变调夹压住记忆的残片。
照片里穿着校服的少女正将薄荷糖塞进少年领口,背景是琴房窗外那株开到癫狂的忍冬藤。
倒影迷宫:18:07调音台的指示灯开始明灭,沈俊的影子在隔音墙上摇晃成巨大的困兽。
林悠的银质脚链勾住琴凳支脚,金属冷意顺着小腿攀爬。
当她俯身去解缠绕的链条时,沈俊的钢笔突然滚落,笔帽弹开的脆响惊碎了满室昏黄。
两人同时弯腰的瞬间,后颈几乎相触。
林悠的助听器捕捉到一声压抑的喘息,分不清来自现实还是监听音箱的混响。
沈俊的左手撑在她椅背边缘,右手悬在距离她脚踝三公分的空气里,腕表秒针的震颤与她的脉搏同频。
"要听听刚才的录音吗?
"沈俊的喉结在逆光中滚动,食指按下回放键时,小指不自觉地蜷缩成防御姿态。
监听音箱淌出被篡改的《月光》,钢琴声部比原始录音慢了0.3秒,与小提琴的呼吸形成诡异的二重时空——就像昨夜周延熟睡后,她躲在浴室重听毕业演出录音时的错位感。
记忆闪回:18:23通风管道突然传来气流震颤的呜咽。
林悠的瞳孔在暮色中收缩,她看见沈俊的影子与二十年前的少年重叠。
那天下着同样的琥珀色黄昏雨,他站在琴房储物柜前,将沾着松香的手帕按在她流血的膝盖上。
此刻沈俊的袖口擦过她手臂内侧,羊绒面料激起细小的战栗。
当他的指尖无意扫过总谱上的"SY"缩写时,林悠突然看清那滴墨迹扩散的形状——分明是周延虎口处纹的半朵樱花。
这个发现让她胃部抽搐,像是吞下了冷藏三天的薄荷糖。
"这里需要降半音。
"沈俊的钢笔尖戳破谱纸,蓝墨水顺着木纹裂缝蜿蜒成河。
林悠的琴弓应声折断,马尾毛在空气中炸开,像那年被台风撕碎的忍冬花。
黄昏刑场:18:41最后一缕日光溺死在调音台的推子间隙。
沈俊摘下监听耳机时,金属头梁勾住林悠一缕卷发。
发丝断裂的脆响中,两人同时望向控制室玻璃——周延的身影正映在磨砂面上,怀里的吉他箱滴着雨水,在仿古瓷砖上汇成小小的镜湖。
"你未婚夫来接你了。
"沈俊转着无名指根的琴茧,那里有圈淡白的戒痕,"他总在暴雨天出现。
"林悠的助听器突然啸叫,盖过了周延推门而入时风铃的呜咽。
当《月光》的残章再次响起时,三个人的心跳在声波里绞成解不开的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