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水倒在他瘦小的身上,激起颤栗。
她救下了他。
第二次是在湖边,他落入水中,叶青溪不顾下人的阻拦,一跃而下。
她看见他没有挣扎,而是任由自己下坠。
于是她加快游向他的速度,抓住他的手,带着他游上去。
他跟上回一样,对救命恩人不闻不问,独自离开。
这次,她叫住了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全身湿透,前额的头发遮住双眼,闻言回首,开口道:“白云尽。”
白云尽,将军府二公子,是白将军私通青楼女所生。
她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心生怜悯。
第三次是在国子监,他身边围着一群人,嘲笑他的出身,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白云尽,我看叫白云狗才对。”
尚书府的小公子大声讽刺,惹的其他人一阵狂笑。
“道由白云尽,春与清溪长。”
“他和我的名字都取自这里,你莫非也对我的名字有意见。”
叶青溪缓缓走来,与之对视。
“叶青溪,你插什么手,别仗着你姐姐受宠,你就无法无天。”
“我爹是京城首富,我姐是贵妃,你确定要在我面前逞口舌之快。”
“哼,你等着瞧。”
一群人走后,叶青溪这才看向白云尽。
“我发现,每次遇见你,你都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白云尽注视她,嘴唇微抿。
叶青溪掏出手帕,轻轻擦拭他脸上的脏污,说:“白云尽,和我做朋友吧,我保护你。”
白云尽睁大双眼,惊讶道:“你为何——”叶青溪捂住他的嘴,微微一笑,语气温柔:“因为我心疼你。”
之后,叶青溪的身边多了一个白云尽。
时光飞逝,叶青溪己到了出嫁的年龄。
她拒绝父亲给她寻的亲事,将所有精力放在生意上。
屋内,灵活的玉手敲打算盘,叶青溪算完账,抬眼望向某人,说:“我以为你过来是想问我为何拒绝亲事。”
白云尽冷漠着脸,他撇过头,说:“你的事我不过问。”
“是吗?
我们可是多年的老朋友,你都不关心我一下。”
“我拒绝这门亲事后,没人向我提亲,嫁不出去怎么办!”
叶青溪故作烦恼,神情一下子低落起来。
白云尽走到她面前,郑重的说道:“你不会没人要的。”
叶青溪微愣:“为什么?”
白云尽凑近她,满眼认真:“我会娶你。”
叶青溪听完,露出笑容。
“好呀,我等你来娶我。”
自从那日过后,叶青溪就没见到白云尽。
多方打听,才知道他参军了。
她明白他参军的原因,所以不过多打扰。
她买好专门制作嫁衣的布料,每夜挑灯刺绣。
有一天,白云尽出现在她眼前,说:“下个月我要跟随父亲,去往边疆。”
“是匈奴来犯。”
“嗯。”
叶青溪抚上他的脸,目光温柔:“我尊重你的选择。”
白云尽抱住她,说:“只要我立下战功,就可以让你风风光光嫁我。”
“也不会有人嚼舌根。”
叶青溪:“白云尽,出发那天等下我,我有话对你说。”
白云尽注视她许久,答应道:“好。”
城外的梧桐树,一片金黄。
秋风萧瑟,落叶纷纷。
叶青溪把自己亲手绣的荷包送给白云尽。
踮起脚亲了一下他的嘴唇,说:“白云尽,赶快发誓。”
白云尽一脸茫然:“发什么誓?”
叶青溪:“你跟我念。”
“我白云尽。”
“我白云尽。”
“不管发生任何事。”
“不管发生任何事。”
“都会顽强的活下去!”
“都会顽强的活下去!”
一拳捶在心口,两人眼中倒映彼此。
叶青溪念出一首想要说的话。
“一定要平安归来。”
“我等你。”
白云尽出发后的第一个月她嫁衣己经绣好。
白云尽出发后的第二个月她养了一只兔子,取名相思。
白云尽出发后的第三个月她常去佛寺,为他祈愿。
寒冬,孟春,仲夏,晚秋,西季一轮回。
她等的人还未回来。
梦里,叶青溪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寻人。
忽然,她停住脚步,视线落在不远处。
白云尽铠甲上全是凝固的血,正在艰难匍匐前进。
口中不停地念着“我不能死,我要活着。”
“叶青溪还在等我……”“不能死……”“我要活下去……”他双眼模糊,神志不清,丝毫没察觉到站在背后的敌人。
锋利的长枪贯穿他的身体,他闷哼一声,失去反应。
敌人将他的尸首拖走,一个保存完好的荷包掉落,染上鲜血。
“不!!!”
叶青溪从梦中惊醒,冷汗首冒。
丫鬟跑来,询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叶青溪缓过神,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此时,一位老婆子慌忙的走进来,说:“小姐,相思不行了。”
相思,她养的兔子,前几日生病,今日终究没能熬过去,死了。
她吩咐下人,把兔子埋了。
回到屋中,她拿出白云尽送她的玉梳,一滴眼泪滴在玉梳上,溅起水花。
“君心似我心,不负相思意。”
宗泽九年,白将军凯旋而归,京城热闹非凡。
叶青溪却没看见她等的人。
她派人去问,得来的是噩耗。
白云尽牺牲了,牺牲在营救他大哥的途中。
叶青溪悲伤过度,晕倒过去。
隔日,白将军前来登访,留下一样东西。
荷包,是她送给他的荷包。
物在人不在,天意弄人。
叶青溪病了,是心病,药石无医。
她拖着病躯,培养接班人。
三年过去,她被药吊着的身体走到了尽头。
临死前,她去了佛寺,问佛她跟白云尽会有来生吗?
佛不会回答她。
踩着石阶,一步一步往下,叶青溪突然踩空,身子朝前倾去。
结实有力的双手扶住她,她抬头一看,熟悉的面容落入她眼里。
她张了张嘴,未能说出话。
“爹爹,怎么了?”
后面传出小孩子的声音。
叶青溪视线移向落后一步的小男孩,收回手浅笑道:“你爹爹刚刚救了我。”
“哦,大姐姐你要小心点,稍不注意,很容易踩空。”
“大姐姐知道了。”
叶青溪说完便咳嗽几声。
男人见此,问:“需不需要我帮忙?”
叶青溪拒绝他的好意,说:“我的人就在前面,短短的石阶我还是走得完。”
“爹爹,我们还有事要做,娘亲在等我们呢。”
小男孩催促道。
叶青溪借此说道:“是呀,快走吧。”
男人纠结一会儿,最终说道:“你要小心些,别摔倒了。”
叶青溪:“嗯。”
在男人离她十步远,她还是忍不住喊道:“你叫什名字?”
男人恍如少时回首,话却截然不同:“庆西。”
叶青溪背过身,泪水止不住的涌出。
他没有忘记誓言,他只是忘记了她。
叶青溪死了,她死在梧桐树落叶的季节。
庆西看见抬棺的队伍经过,唢呐震耳欲聋。
他拉住离他近的人,问:“这是谁家的人去世?”
那人回他:“叶家二小姐叶青溪。”
庆西怔住,心脏泛起丝丝疼痛。
他不懂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很难受,难受得想哭。
“诶,你咋个哭了!”
那人转头一看,惊讶道。
“我哭了。”
庆西喃喃道。
“你知道叶青溪的清溪二字是哪两个字吗?”
“我记得好像来自一句诗,什么白云什么春天……”“道由白云尽,春与清溪长。”
“对对对,就是这个。”
那人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想继续交谈时,男人己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