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克里斯亚蒂。”
“年龄。”
“22。”
“职业。”
“学生，就读于十七学院麦克斯韦实验室二年级。”
卡瑞吉医生的笔尖在诊疗单上快速移动，她的目光始终落在这位年轻人身上。
他半佝偻在椅子上，似有似无的闭着眼，黑眼圈下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能够被十七学院录取，无疑是才华横溢的人才，更何况这次诊疗是由米歇尔主教亲自推荐，卡瑞吉医生也因此更加专注。
“那么，”她温和地引导，“就再和我说一下你梦境的事情吧，请从最开始说起。”
年轻人抬起头，睁开眼睛，似乎很是勉强，浅灰色的瞳孔中透露出疲惫。
“一切都始于‘蒸汽海幕’事件，”他的声音带着沙哑，“那场灾难不仅夺走了我的父母，也彻底颠覆了我的生活。
从那以后，我便开始做那些梦。”
他摩挲起双手，声音很轻，没有特别明显的情感起伏：“在梦中，我总是会孤独地站在海堤上，蓝沙区的防波堤，不知道医生你知不知道，那里有很多海鸥，很适合观看落日。”
卡瑞吉点了点头，并未出声，做了个继续说的手势。
手中的笔速写了一句批注：痛苦感受不到多少。
“梦里是没有碎月的午夜，我就站在那里，吹着海风，听着波涛拍打堤坝的声音。
然后，我会突然转身，毫无预兆地跳海，而且每次都是在坠落中惊醒。
虽然我并没有感受到多少害怕的情绪，但是每次醒来，汗水都浸湿了我的衣服。”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吐字很慢，所以每个词都清晰地传达了他的困惑。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前后摩挲着椅子的扶手，仿佛在寻找某种确定性：“每次我看向时间，只睡了半个小时，再次入睡，也会在半个小时后被迫惊醒。
这些过于“准时”的梦让我疲惫不堪，您知道的，马上要毕业设计会展了，白天我要应对论文和实验的压力，晚上又被这些噩梦搅得完全无法休息。
我怀疑自己的身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但医疗院的检查结果却显示我一切正常。”
卡瑞吉医生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然后，我开始尝试寻找这些梦背后的原因。
我查阅了大量资料，去希罗图书馆寻找梦境相关研究，去医疗院借阅一些可供展示的精神诊疗相关病历，但是，都没有发现有过类似的症状。”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疲惫，但在那疲惫之中，还有一丝坚定的光芒闪烁着：“我知道，这听起来可能不太像是‘文明’的信徒所为，但我相信，这些梦可能并非仅仅是我身体或精神的问题，而是我触及了某些我暂时无法理解的神秘学领域，而我对此一无所知，也就是说，我无法去论证。”
“所以，我去教堂祷告，而伯恩教授推荐我来这里。”
他的目光突然转向了卡瑞吉医生，盯着她，里面带着迫切的窥探，仿佛想在她的温和面容下寻找着能够解答他心中疑惑的线索。
他的眼神中，既有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渴望，也透露出一种想要试探医生反应的微妙心思。
而卡瑞吉医生，她见过太多这样的病人了。
这些“聪明人”，他们的动机和行为其实很可笑。
其中一部分人，他们急切的如同溺水者，渴望抓住任何一根救命稻草，不论这根稻草是否能真正带领他们脱离困境。
所以，他们寻求的确定性，往往不是基于客观事实，而是符合他们内心预设的答案，哪怕这个答案并不准确，只要能给予他们一时的心理安慰，他们便愿意接受。
而另一部分人，则带着一种挑战的心态，他们试图通过观察医生的每一个细微反应来探测真相。
这些人往往更难对付，他们不相信首接给出的答案，他们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
他们会提出各种问题，心中再预设回答，观察医生的语气、表情和肢体语言，试图从中寻找线索，以此来验证自己的猜想。
而对于这些病人，卡瑞吉一贯持有的态度就是推辞。
跟他们的交流很轻松，又很费劲。
轻松的是这些聪明人，总是一点就通，麻烦的是，这些人将诊疗过程视作一场与医生的智力游戏，完全不限解决问题，而只是试图在这场游戏中占据上风。
面对这样的目光，卡瑞吉医生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心中暗道麻烦，但是面容还是如同美术课上的石膏头像，始终保持着那标准制式的微笑，既不透露过多的情绪，也不给予任何先入为主的判断。
伊恩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他几乎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再次望向卡瑞吉，但这一次，他的眼中换上了一种更加深切的渴望：“我想，伯恩教授的指导一定有其深意。
我需要找出真相，我觉得真相就在那里，就在那个海堤上。
这不仅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我的父母，也是为了那次灾难。
医生，请您告诉我要怎么做。”
这才对嘛，提出诉求。
卡瑞吉医生嘀咕了一声，手上的笔终于停了下来，她审视着自己的速写记录，然后开口：“你确定是蓝沙区的防波堤吗？
我记得那里有两百多米的长度，如果可以的话，能确定具***置吗？”
听到这句话后，伊恩突然坐首了身体，动作起伏很大，向后靠在椅背上：“能。
我发现梦中的地点正是蓝沙区的防波堤后，就按照《同心》这本书上的知识，学会了清醒梦，也通过数次重复去记下了梦里走过的步数和目的地周围的场景，也在夜里去实地重复对照了，我保证，误差不超过五米。”
卡瑞吉也露出了笑容，这才是她期待的，这才是“文明”的信徒，一个良好的“傻瓜”。
她合上笔记本，双手叠放在腿上：“干得不错，我记得那里的浅海只有十几米深，你去借来根钓竿，尝试一下，有希望能在现实中找到梦境的线索，不是吗？”
“啊？
这样会不会太过首接，不会出问题吗？
我还有毕业论文要写，之后可以吗？”
他的脸上浮现出困惑和怀疑的神色。
卡瑞吉不禁感叹这个人的现实考虑。
“这也不无道理，我可以通过权限给你开一些昏迷性质的药品，相信昏迷也能得到休息吧，之后再尝试。”
卡瑞吉医生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
“既然医生允许了，那我就这样做吧。”
伊恩略微倾斜身子，笑了，似乎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谢谢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