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血麻袋

悬青录 大执禅师 2024-11-25 12:5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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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悬青闻言大笑。

“放任他人挨饿,大师,你的慈悲之心呢?”

“慈悲?”

无名僧话说到此便打住了,目光朝楼下移去。

宋悬青也随之朝下看。

密密麻麻的人群中间,朝着酒楼的方向跪着一对母女,破衣烂衫,满身泥泞。

远远看去,母女二人不哭、不闹,只是呆呆的跪在那里。

偶尔有好心人试图将她们俩搀扶起来,都被她们拒绝了。

一个大娘走来,用衣角沾着唾沫,将那小姑娘的脸擦拭干净,露出清秀的脸庞。

小姑娘最多不过十一二岁,脸蛋白净却略显消瘦,五官端正,若没有这身破衣烂衫,说是富农家的孩子也有人信。

至于她的妈妈则完全相反,形容佝偻、面黄肌瘦。

“只怕她妈妈恨不能把自己的血喂给她,否则怎能把她养的如此标致。”

“这就是母亲。”

无名僧轻轻的点头,道:“只可惜,小僧自幼被送进山门,早不记得母亲的样貌。”

“巧了,我也一样。”

二人语塞,都不自觉的回过头,盯着手中的酒水,不再叙话。

死一般的寂静,小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是站在那里发抖。

“小二,”宋悬青忽然道,“听说江陵地界的桃花酿甘甜可口,颇受女子欢迎?”

闻言,小二一个激灵,那张臭嘴如开闸一般,卖酒词儿朝外不停的秃噜,宋悬青不得不示意他闭嘴。

“你就告诉我这酒是不是甜的就行了。”

小二点点头。

“拿一壶,去给楼下那女孩喂了,再给她俩准备碗面条。”

小二飞也似的逃走,像捡回了条命一般。

日头西斜,酒足饭饱。

再往楼下看时,人群己被撕开了一小片空地,一个师爷样的人指挥着一圈兵丁手执长矛肃立于母女身旁。

人群越聚越多,熙熙攘攘,但都不太敢靠近。

宋悬青的目光在人群里西处寻摸,无名僧摇摇头,道:“看来是不敢来了。”

“何以见得?”

“芝麻小官岂敢干扰皇城司执法?”

“哦?

看来是我藏得不严实啊。”

“公子似乎也没想过要藏。”

“大师见笑了。”

宋悬青将腰牌往衣服里塞了塞,又抚了抚前胸,“既然该来的来不了,那咱们也不必继续等了,走吧。”

宋悬青撒了些铜板在桌上,无名僧将锦匣纳入怀中,二人起身下楼。

楼下,师爷早己恭候多时。

“你们县令呢?”

宋悬青问道。

师爷尴尬的赔笑道:“太不巧了,这几日我家县令的母亲暴疾,说话间,人还在乡下,一时半刻实在是赶不过来,还请大人见谅。”

“真的?”

“真的!”

师爷笃定的说道。

“那他老娘是不是隔三差五便暴疾一次?”

无名僧撇了撇嘴。

宋悬青心中暗笑,如此这般口德,在和尚里恐怕也算得独一份了。

师爷没敢还嘴,识趣的撤了一步,示意兵丁们让开个口子,好让二人过去。

来到近前,宋悬青发现那女孩早己蜷在母亲怀里睡着了,众人似乎也都不想打搅她,周边静悄悄的,只有女孩口中时不时那微微的一丝呼噜声。

那母亲抬起头,艰难的张开嘴,轻声问道:“他人呢?”

为了说这句话,她的嘴角又裂了,发黑的血顺着下巴缓缓地流向脖颈。

“在楼上。”

宋悬青挥了挥手,几个兵丁麻利的冲进楼去,不多时便将那口麻袋扛了下来,掷在地上。

看着地上不停哀嚎扭动的麻袋,宋悬青、无名僧、他的老婆、他的乡邻、兵丁、师爷……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能说什么呢?

对这等畜生能说什么呢?

太平盛世,为了能筹得几两银子再去赌,竟能大清早在十字街口贱卖亲生女儿。

老婆试图阻止,被他一脚踹在面门,嘴角迸裂,当场晕厥。

乡邻试图阻止,被他肆意辱骂。

没办法,乡邻只得拽住路过的无名僧,试图以佛法感化他。

无名僧远远的瞧了那人片刻,笑道,“佛法渡不了无缘人,小僧无计可施。

你们若真想救那女孩,不如求远处那位官样公子。”

那人便是宋悬青。

“解开麻袋吧。”

兵丁照做,三下五除二便把那男人从麻袋里抖搂出来。

男人浑身上下光溜溜的,什么都没穿。

不待宋悬青开口,早有几个乡邻街坊冲上来,一口口浓痰啐在男人头上。

兵丁只得将矛横过来,将她们挤出圈儿去。

宋悬青蹲下来,帮那男人将口中的破布团扯出来。

“刘西,上午时,我问过你,你若拿了我的钱却还去赌,如何?”

男人身体抖得如筛糠一般。

“如何?!”

宋悬青大喝一声,男人顿时吓得热尿首流。

“……大……大人……大人饶命!

我,我再也不敢了!”

“如何?”

宋悬青不理他,转头看向他的老婆。

那女人眼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怀中的女儿,宋悬青如此大喊,那女孩竟然依旧在熟睡,小嘴半张,双腮微红,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着。

桃花酿果然是好酒。

女人帮女儿捋了捋头发,闭上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谢谢大人赏赐,谢谢大人的再生之恩!

还了赌债,我将来做个小买卖,带着她们娘俩好好过日子。

绝对不再进赌坊,也绝对不再碰赌……如果再碰,佛祖在上,大人你就剁了我的两只手喂狗!

’”女人说的如此认真,生怕遗漏了一个字。

刘西的双眼越瞪越圆,看女人的眼神也越来越恶毒。

宋悬青捏着刘西的下巴拧向自己,问道:“这话是你说的不是?”

“不是……是、是……”刘西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你拿了我的钱,转头奔江盛坊去了,你老婆和女儿想要阻止你,却被你连推带打的丢进了道旁的水沟里。”

宋悬青提高了嗓门,这话不仅仅是说给刘西,也是说给旁边的街坊听的。

说罢,他转头看向无名僧。

无名僧双手合十,道:“惭愧。

小僧本以为人到穷途末路时得遇贵人,必有劫后重生之感,也必会迷途知返,岂料施主你……若不是被他生拉硬拽跟过去看见了全过程,我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世间竟有你这等人,小僧初入江湖,却大开眼界,真真不虚此行。”

“……我!”

刘西顿了一下,眼睛一转,说话忽然顺溜多了,“我进江盛坊是还赌债去了啊!

我跟公子说好的,当时大师你也在场不是吗!”

无名僧一阵冷笑,看向地上的女人。

意思十分清楚:二莲啊,你是否愿意替他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