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青苔童年

教室后墙的霉斑在暑气里膨胀，张树生缩在朽木课桌的阴影里，汗珠顺着脊椎滑进打了补丁的的确良衬衫。王大柱沾着泥巴的手掌拍在算术本上时，墨水瓶被震得跳起来，蓝黑墨水在"应用题"三个字上晕开乌鸦状的污渍。

"书呆子又装相！"王大柱咧开豁了门牙的嘴，蒜臭味喷在张树生鼻尖，"昨儿说好的桑葚呢？"他指甲缝里嵌着河蚌壳的碎屑，那是午休时在溪边挖的。

张树生手指抠进课桌裂缝，木刺扎进指腹。书包最底层压着母亲手缝的棉布袋，野桑葚的汁水正透过粗布洇染课本。他想起天没亮就跟着母亲上山，露水把裤管浸得精湿。母亲佝偻着腰在荆棘丛里摸索，手背被划出蛛网般的血丝，才摘满这罐紫得发黑的果子。

前排传来铁皮铅笔盒摔在地上的脆响。王大柱拧着他耳朵转了半圈，教室里炸开参差不齐的哄笑。黑板左上角的蛛网簌簌颤动，那只养了半学期的黑蜘蛛正在享用裹成茧的蜻蜓，半透明的翅膀在穿过化肥袋的光束里碎成金粉。

放学的铜钟是用报废的犁头改的。张树生沿着被山洪冲垮的田埂往竹林钻，解放鞋踩进松软的腐殖土，每一步都像陷进温热的面粉堆。五月的风掠过竹梢，新抽的嫩叶翻出银白的背面，远看像万千振翅欲飞的绿蝶。

第七根刻着刀痕的老竹旁，歪脖子槐树的树洞掩在葛藤里。张树生扒开潮湿的藤蔓，油纸包着的《西游记》连环画还在原地。书页被溪水泡出的褶皱像老婆婆的脸，封面上孙悟空的金箍棒早褪成了土黄色。

"你也看这个？"

清凌凌的嗓音惊得他险些跌进溪流。穿白棉布裙的少女坐在上游青石上，裙摆撩到膝头，小腿浸在溪水里晃出细碎的光斑。他认出这是昨天刚转来的林月芬，班主任介绍时特意提到她父亲是县文化馆的干部。

"我...我来摸螃蟹。"张树生把连环画往身后藏，瞥见她膝头摊着的精装书烫金标题——《安徒生童话》。这种硬壳书在镇上供销社要卖五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