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蹲下身时,膝盖蹭到档案柜底部的锈迹,突然想起他曾说过"铁锈的颜色最接近干涸的血",那时他们在美术馆看卡拉瓦乔的真迹,他的呼吸拂过她耳后,语气里带着画家特有的偏执。
"苏总,这是近五年的修复项目记录。
"助理小周递来牛皮纸袋,封口处盖着"星芒画廊机密"印章,"顾先生的工作日志都在这里了。
"纸袋里掉出一张便签,上面钢笔字迹:修复编号2015-06-15《破碎的蓝调》,裂痕深度2.3mm,需用陈年亚麻籽油调和钴蓝... 日期让苏晚瞳孔骤缩,2015年6月15日,正是他们分手的那天,也是他入狱的日子。
档案柜最底层的盒子突然倾斜,她伸手去扶时,一本皮质笔记本滑落在地。
封面上用烫金字体印着"修复师日志",扉页贴着张泛黄的新闻剪报——标题是《女大学生酒吧遇袭,神秘男子见义勇为》,配图里穿红裙的女孩被抬上救护车,模糊的背景中,有个穿白衬衫的身影正在和警察交涉。
是顾月。
苏晚的指尖突然发冷,耳鸣声像潮水般涌来。
她看见2015年的自己,站在宿舍楼下的暴雨里,看着顾沉舟被红裙女子扯住手腕,他说"我们不合适"时,雨珠正从他发梢滴落在她手背,像滚烫的眼泪。
"苏总?
"小周的声音遥远得像隔着水幕,"您脸色很差,要不要休息会儿?
""没事。
"苏晚扯出微笑,指甲掐进掌心的旧疤——那是毕业旅行时,顾沉舟教她握油画刀留下的伤口。
她翻开日志,2015年6月15日的记录被撕去半页,剩下的字迹潦草如狂草:她的眼睛像碎玻璃,我不能让她卷进来...档案室外传来高跟鞋的声响, 她扫过苏晚手中的剪报,嘴角扬起微妙的弧度:"苏总对沉舟哥的过去很感兴趣?
许念念说道 其实他以前啊,连调色盘都拿不稳呢。
"苏晚合上日志,金属纸在阳光下晃出冷光:"顾先生的修复技术...是跟谁学的?
""当然是我呀。
"许念念倚在档案柜旁,"我们高中就认识了,他为了我才选的美术专业呢,你不知道吗?
他第一次画的人体模特...就是我。
"这句话像根针一样,精准扎进苏晚的心。
她想起2014年冬天,顾沉舟在画室支起画架,说要给她画肖像,却最终只画了半张脸,画布上的睫毛阴影总显得太过沉重。
原来那时,他的笔触里早有别人的影子。
"不过后来他退学了。
"许念念拨弄着卷发,语气里带着惋惜,"听说在看守所里,只能用窝头蘸着酱油在墙上画画呢,苏总,你说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干净?
"苏晚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档案柜玻璃映出她扭曲的倒影,像一幅被揉皱的油画。
她想起顾沉舟手腕上的黑色胶纸,想起他看《破碎的蓝调》时指尖颤抖的模样,突然意识到那些裂痕里封存的,远不止是画作的秘密。
"许小姐对顾先生的过去似乎很了解。
"苏晚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不过作为并购方,我们更关心他的商业价值——比如这幅《破碎的蓝调》,修复后估值能提升多少?
"许念念的笑容僵了僵,正欲开口,档案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顾沉舟站在门口,旧风衣下摆沾着钴蓝色颜料,像被撕碎的夜幕。
他的目光落在苏晚手中的日志上,喉结猛地滚动,像吞咽下十年前的暴雨。
"顾先生来得正好。
"苏晚举起剪报,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陌生的尖锐,"能解释下这张照片吗?
还有你日志里提到的她,究竟是谁?
"顾沉舟的视线扫过许念念,他张了张嘴,却在此时剧烈咳嗽起来,指节抵着唇,咳出的血点落在日志封面上,像朵迅速凋零的红梅。
"沉舟哥!
"许念念惊呼着递上纸巾,却被他挥手避开。
苏晚注意到他袖口露出的黑色胶纸边缘,有片褪色的蓝色——那是她送的手表表盘裂痕,十年前他说"等我修好它,就带你去看极光"。
"苏总...有些事..."顾沉舟的声音沙哑说,"现在不是时候。
""是吗?
"苏晚将日志拍在档案柜上,金属纸滚落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等并购案结束?
还是等你跟许小姐挑完钻戒?
"最后三个字让顾沉舟瞳孔骤缩,他猛地抬头,撞进苏晚眼底翻涌的暗潮。
许念念的指尖在档案柜上敲出细碎的节奏,像在为这场对峙打拍子。
远处传来画廊老板的脚步声,混着《致爱丽丝》的钢琴曲,曲调被档案室的回音拉得冗长。
"苏总,会议室准备好了。
"小周的声音打破僵局,他看着顾沉舟袖口的血迹,面露担忧,"顾先生需要休息吗?
""不用。
"顾沉舟首起身子,旧风衣下摆在气流中轻轻晃动,"继续吧,我...悉听尊便。
"他转身时,苏晚看见他后颈的碎发里沾着几点钴蓝,像撒在夜空中的星子。
许念念经过她身边时,故意压低声音:"苏总该不会以为,坐过牢的人还能干干净净吧?
有些伤疤啊,是永远修不好的。
"档案室外的阳光突然被云层遮住,苏晚望着顾沉舟逐渐消失的背影,想起他画里的铁窗格子。
她弯腰捡起镇纸,却发现底面刻着行小字:致我的星星,2015.6.15——是他的字迹,那天他本该带她去看星星,却永远困在了暴雨里。
手机在此时震动,陌生号码再次发来短信:别信剪报,信我。
苏晚攥紧手机,指甲在屏幕上留下月牙形的痕迹。
她望向档案室的窗户,玻璃上有条细小的裂痕,阳光穿过它,在地面投下蛛网般的光影。
远处传来顾沉舟的咳嗽声,混着松节油的气味,像十年未散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