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倒流时光里的韭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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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数到第十二个饺子时,手指突然痉挛。

韭菜混着猪油的气味从搪瓷盆里漫出来,煤炉上的铝壶正在尖叫。

这场景像张泛黄的老照片——1988年腊月十八,我西十岁生日,三个孩子该在五分钟后踢开家门。

右手无名指无意识地摩挲空荡荡的指根,那里本该有枚金戒指。

二十八年后,莉莉会把它熔成金耳环送给小男友,而我躺在养老院硬板床上数着葡萄糖点滴。

"唐会计,面案收拾好了!

"帮厨小刘的声音惊得我打翻醋瓶。

深褐色液体在水泥地上蜿蜒,像极了临终前从氧气管倒流的血痰。

我攥紧围裙口袋里的笔记本,塑料封皮被体温焐得发软。

今早睁开眼时,六十八岁的记忆如钢水般灌进西十岁的躯壳,烫得我撞翻了床头搪瓷缸。

哗啦——铁门被撞开的声响与记忆重叠。

十五岁的军军裹着雪花冲进来,人造革书包甩上缝纫机:"妈,给我两块钱!

张磊他们都在抽良友。

"我盯着玻璃板下的全家福。

王建军军装笔挺地站在右侧,左手虚搭在我肩上——就像他这些年始终虚浮的承诺。

照片右下角压着三好学生奖状,此刻它的主人正在翻我钱包。

"兵兵。

"我按住少年枯枝般的手腕,"上周偷卖废铁的钱呢?

"双胞胎弟弟的瞳孔猛地收缩。

前世我替他向保卫科下跪求情时,他躲在游戏厅啃奶油面包。

此刻他后颈的寒毛竖得像刺猬,和三十年后拿房产证抵押时一模一样。

"妈你管他干什么!

"莉莉踩着雪地靴跺脚,人造毛领子蹭着丹琪口红,"我的呢子大衣到底买不买?

"我凝视着她眼尾那颗痣。

2016年冬天,这颗痣会贴在宝马车的车窗上,对我说:"养老院押金你自己想办法。

"煤炉突然爆出火星,十二个饺子在沸水里沉沉浮浮。

我摸到围裙内侧的钢笔,冰凉的金属让我想起刘主任临终时攥着我的手说:"桂芳,你该去考会计师证。

""都坐下。

"我说。

三个孩子像被按了暂停键。

莉莉的指甲掐进人造革挎包,军军保持着掏口袋的姿势,兵兵鼻尖悬着一滴将落未落的鼻涕。

我掀开樟木箱取出三个铝饭盒,磕在掉漆的八仙桌上哐当作响:"军军住技校宿舍,莉莉带兵兵睡阁楼。

""妈你疯了吧?

"莉莉的尖叫震得顶棚落灰。

前世她就这样站在我的病床前尖叫,首到护士拔掉我的止痛泵。

我抽出笔记本拍在桌上,泛黄的纸页像只垂死蝴蝶:"去年九月三日,军军偷厂里铜线。

十月十七日,莉莉拿走布票换口红。

昨天——"我转向双胞胎弟弟,"兵兵把物理试卷烧了,找我要补课费。

"北风掀开塑料窗帘,王建军的军装照从墙头脱落。

照片飘过兵兵煞白的脸,落进洗菜盆溅起水花。

我突然想起他出生那晚,王建军在电报里说"任务为重",而我攥着大出血的诊断书签了***切除同意书。

"要钱可以。

"我从灶膛掏出铁皮盒,硬币相撞的脆响让三双眼睛发亮,"刷十个碗一毛钱,糊十个火柴盒两分钱,期末考进前十名奖励五块。

"莉莉涂着透明指甲油的手在发抖:"我要告诉爸......""正好。

"我掰开生锈的铁盒,底层躺着二十张蓝莹莹的侨汇券,"明天我就去离婚。

"三个孩子的表情像被打翻的颜料盒。

军军扑向铁盒时,我抄起火钳敲在煤炉沿:"这钱要承包食堂,你们要么帮忙,要么滚蛋。

"屋外传来邮递员的吆喝,比记忆里早了两个钟头。

兵兵要冲出去接电报,被我揪着耳朵按在条凳上。

少年人温热的皮肤下血管突突跳动,和后来他举着欠条逼我签字时的脉搏一样快。

"妈那是爸......""你们父亲这辈子只发过两种电报。

"我望着窗棂上的冰棱,"任务延期和速汇款。

"就像他临终前只说过两句话:"别麻烦组织"和"存折放哪了"。

莉莉突然抓起军婚证往外跑,人造革靴子打滑在雪地上划出长痕。

我慢悠悠往炉膛添煤块,听着阁楼木箱被掀翻的动静——她当然找不到王建军这些年寄的侨汇券,今早重生那刻,我就把它们缝进了棉裤夹层。

"找到啦!

"莉莉举着铁皮盒冲进来,发梢沾着蛛网。

她摇晃盒子的模样,和后来抢我止痛药时如出一辙。

我任由她打开空盒。

当啷一声,生锈的锁扣砸中她新买的棉靴,就像当年她摔碎我的青花瓷存钱罐。

"承包食堂要五百块押金。

"我把揉皱的申请表铺平,"钱从哪里来呢?

"钢笔悬在"担保人"一栏时,我听见三颗年轻的心脏在尖叫。

军军突然夺门而出,积雪被他踩出咯吱哀鸣。

兵兵缩成团发抖,莉莉的丹琪口红蹭到虎口,像道新鲜伤口。

我继续填写表格,钢笔尖划破纸面的声音格外清晰。

前世的今天我煮烂了饺子,因为兵兵偷吃生面团;二十八年后今天我绝食***,因为莉莉要卖老屋。

而现在,锅炉房传来的轰鸣像首安魂曲。

当我在"申请人"栏签下名字时,军军抱着我的梳妆匣撞进来,玛瑙簪子从豁口的抽屉里滑落——那是我姥姥的嫁妆,前世被他换了游戏币。

"妈你看!

"他抖出两枚银元,眼神活像发现粮仓的老鼠,"咱们有钱了!

"我捡起簪子对准煤油灯,裂纹里的血沁映出三个扭曲的影子。

前世他们就是这样围着我病床,等我咽气好分首饰盒。

"明朝的老银簪。

"我吹掉玛瑙上的炉灰,"供销社收购站开价三十块。

"在军军骤然发亮的眼神里,我把簪子插回发髻:"够买十五斤猪肉,正好做食堂开张的硬菜。

"莉莉的指甲抠进木桌裂缝:"妈你宁可喂外人......""外人至少会说谢谢。

"我撕下日历揉成团,纸团准确落入洗菜盆,"而你们连洗碗水都没倒过。

"墙上的挂钟突然敲响,震得奖状玻璃裂开细纹。

前世它停在我断气那刻,如今秒针正踩着改革春风狂奔。

我起身收拾碗筷时,兵兵突然抱住我的棉裤:"妈我帮你刷碗!

"少年温热的呼吸喷在腰间,和后来他偷走存折时贴在我耳边的气息一样潮湿。

我掰开他手指,在他掌心放了个钢镚:"先把洗菜盆倒了。

"他窜向院子的背影让我想起王建军养过的狼狗。

当年那畜生叼走我坐月子的红糖,也是这样摇着尾巴装乖。

莉莉突然抓起军婚证扔进炉膛,火苗蹿起时她笑得像哭:"烧了也好!

反正爸早和文工团......"我舀起一瓢洗菜水浇灭火星。

灰烬里,王建军年轻的脸只剩下半副牙齿,狰狞地对着1988年的冬夜。

"留着。

"我用火钳夹起残片,"离婚要用。

"屋外传来上夜班的自行车铃,大喇叭开始播报新闻联播。

我摸着棉裤夹层里的侨汇券,突然笑出声。

这笑声把三个孩子吓退两步,像是看见灶王爷从画像里走了出来。

"明天开始。

"我展开承包合同,油墨味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食堂六点开早饭,想吃饭的就来干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