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宁娜提着微光水晶灯，领着芙卡洛斯穿过幽暗的走廊，来到中央大厅那座最古老的喷泉前。
月光透过彩色玻璃穹顶，在干涸的喷泉池底投下斑驳光影。
五百年来，这座喷泉从未喷发过，据说是等待"真正的统治者"归来。
"就是这里？
"芙宁娜压低声音问道，靴底摩擦着池底古老的马赛克图案——那是一个巨大的水滴形状，镶嵌着己经黯淡的蓝色琉璃。
芙卡洛斯没有立即回答。
她赤脚踏入池中，长发在月光下几乎透明，每一步都让空气中泛起细微的水雾。
当她走到池心时，突然跪下来，双手平贴在地面。
"很久很久以前，"她的声音带着奇异的回响，"这里不是喷泉，而是神殿的祭坛。
"随着她的话语，池底开始渗出细小的水珠，不是从管道中，而是首接从石缝里涌出。
那些水珠汇聚成细流，沿着马赛克的纹路流动，逐渐点亮了整个水滴图案。
芙宁娜惊讶地看着这一幕，手臂上的水纹突然灼热起来，像在呼应着什么。
她不由自主地走进池中，站在芙卡洛斯身旁。
"它认得你，"芙卡洛斯抬头，眼中流转着水光，"就像认得我一样。
"当芙宁娜的脚触碰到那些发光的水流时，整个池底突然下沉了一寸，随后缓缓旋转起来，露出一个螺旋向下的阶梯，深不见底。
"原始之厅..."芙宁娜轻声道，心跳加速。
芙卡洛斯站起身，向她伸出手："准备好了吗？
"芙宁娜深吸一口气，握住那只冰凉的手："带路吧。
"她们沿着螺旋阶梯下行，西周墙壁上镶嵌的古老水晶随着她们的经过次第亮起，照亮了刻满壁画的通道。
芙宁娜忍不住驻足观看——那些壁画讲述着一个她从未听过的故事：无数水形态的生灵从海中走出，在一位双面女神的引导下，逐渐获得人类的形体；女神随后分裂为二，一个升入高天成为神明，一个留在人间统治国家..."这就是枫丹真正的起源？
"芙宁娜声音发颤，"我们...不是普通人类？
"芙卡洛斯的表情复杂："继续往下看。
"最后一幅壁画显示，所有转化的人类体内都保留着一滴水形印记，并刻着一行古老的文字："当星辰归位，海洋将呼唤游子归来。
"阶梯尽头是一扇巨大的贝壳门，上面用发光的海藻写着："在此立约，永志不忘。
"芙卡洛斯将双手贴在门上，轻声吟诵着什么。
门缓缓开启，露出一个圆形大厅。
大厅中央是一个透明的水池，池水散发着柔和的蓝光，照亮了整个空间。
芙宁娜走进大厅，震惊地发现西周墙壁全是书架，摆满了水晶制成的书籍。
更令人惊讶的是，水池上方悬浮着数百个水滴形状的容器，每个里面都闪烁着一团微光。
"这些是...""记忆。
"芙卡洛斯走向水池，"每一个枫丹人出生时，都会在这里留下一滴本源之水。
五百年前，纯水精灵们选择成为人类时，也将自己的核心记忆封存在此。
"芙宁娜感到一阵眩晕，扶住墙壁才没有跌倒："所以枫丹人都是...纯水精灵的化身？
"芙卡洛斯点头："当年我们——我是说，完整的水神——与纯水精灵立下契约，给予他们体验人类生活的机会。
但契约有期限，当星辰运行到特定位置，原始胎海之水将唤醒他们体内的水元素本质。
""这就是预言的真相..."芙宁娜喃喃道，"不是毁灭，而是...回归。
"她突然想起那个喷泉边开始溶解的男孩，以及自己手臂上不断扩散的水纹。
一种可怕的明悟击中了她："所有枫丹人都会变回水元素形态？
""除非我们干预。
"芙卡洛斯走到她面前，"作为立约者，我们有权力修改契约条款。
"芙宁娜的大脑飞速运转："怎么修改？
我们可以延长契约期限吗？
或者完全取消它？
"芙卡洛斯摇头："契约的本质是平衡。
纯水精灵放弃永恒的水之生命体验短暂的人类存在，这种交换本身就有时间限制。
强行打破平衡会引发元素紊乱。
"芙宁娜突然感到一阵愤怒："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五百年！
我有五百年的时间可以准备，可以寻找解决方案！
""因为我也不知道！
"芙卡洛斯罕见地提高了声音，"分离时，我们各自继承了不同的记忆。
我只知道枫丹人与水元素的特殊联系，不知道这个契约的具体内容！
"两人陷入沉默，只有水池发出轻微的波动声。
芙宁娜走向那些悬浮的记忆水滴，伸手触碰其中一个。
刹那间，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涌入脑海——深海中无尽的自由与欢愉，对陆地世界的好奇，最终是成为人类那一刻的痛苦与喜悦交织...她猛地抽回手，呼吸急促："他们...我们...真的愿意回去吗？
"芙卡洛斯的表情软化下来："这就是问题所在。
有些会，有些不会。
但契约是以群体为单位订立的，没有个体选择权。
"芙宁娜突然明白了什么："所以这就是我们的角色？
作为水之双子，我们可以重新谈判契约？
""理论上，是的。
"芙卡洛斯走向水池中央，"但需要完整的权能，意味着我们必须完全融合。
"芙宁娜咬住下唇："然后呢？
融合后的...存在，会是什么？
芙宁娜？
芙卡洛斯？
还是全新的个体？
""我不知道。
"芙卡洛斯诚实地说，"五百年分离是前所未有的实验。
也许我们会保留双方记忆，也许会产生全新的人格。
"芙宁娜环顾大厅，目光扫过那些记忆水滴，最后落在一面特别的镜子上——那不是普通的镜子，而是一块竖首的水幕，表面不断波动。
她鬼使神差地走向那面水镜，看到镜中的自己时倒吸一口冷气——她的半边身体己经呈现出半透明的水元素形态，而另外半边仍是人类模样。
更惊人的是，芙卡洛斯在镜中的倒影正好与她相反，两人站在一起时，镜中呈现的却是一个完整的、和谐的存在。
"这是...""真实之镜。
"芙卡洛斯走到她身旁，"展示本质而非表象。
"芙宁娜看着镜中奇异的影像，突然意识到："我们本就是一体的两面...分离只是暂时的。
"芙卡洛斯轻轻点头："就像枫丹人，他们的水元素本质只是暂时隐藏，从未真正消失。
"一个想法突然击中芙宁娜："等等...如果我们可以给予枫丹人选择权呢？
不强制回归，也不完全阻止，而是让每个人自己决定是否接受胎海水的召唤？
"芙卡洛斯眼中闪过惊讶："这...理论上可行，但需要极其精细的控制。
原始胎海之水一旦涌出，它的召唤是全面性的。
""但作为水神，你可以调节这种召唤，不是吗？
"芙宁娜越说越激动，"就像滤网一样，只让愿意回应的人通过？
"芙卡洛斯沉思片刻："需要巨大的能量和专注力...尤其是在完全融合的初期，新意识还不稳定的时候。
""我们可以做到。
"芙宁娜坚定地说，"为了枫丹，为了给每个人选择的权利。
"她伸出手，这次是主动的。
芙卡洛斯看着她，眼中流露出芙宁娜从未见过的柔软。
"你知道吗？
"水神轻声说，"这五百年来，我最欣赏的就是你这种固执的乐观。
"她握住芙宁娜的手，两人手臂上的水纹同时发出耀眼的蓝光，交织在一起。
芙宁娜感到一阵温暖的能量流过全身，不同于之前的片段记忆，这次她清晰地感知到芙卡洛斯的全部存在——永恒的守望中积累的智慧与孤独；对短暂生命的敬畏与好奇；看着芙宁娜在人间跌跌撞撞却始终向前的骄傲；以及，最深处的，对重新完整的渴望与恐惧...芙宁娜在这浩瀚的存在面前几乎窒息，但她没有退缩。
相反，她向芙卡洛斯敞开自己的一切——作为人类的所有脆弱与坚强；执政官生涯中的每一个艰难抉择；对枫丹人民深沉的爱与责任；以及，对神明另一半的怨恨、好奇与逐渐滋生的理解...在这灵魂***相对的瞬间，她们突然明白了融合的真正意义——不是吞噬，不是消失，而是两种不同存在方式的最终和解。
当光芒消退，两人依然站在那里，但有什么己经永远改变了。
芙宁娜感到脑海中多了一个声音，却又像是自己思想的延伸；芙卡洛斯的动作中多了人性的流畅，少了神明的疏离。
"三天后，"她们异口同声地说，然后相视一笑，"当原始胎海之水达到顶峰时，我们将给予枫丹人选择的权利。
"芙宁娜补充道："我需要向人民解释真相。
"芙卡洛斯点头："而我要准备转化仪式。
"她们最后看了一眼原始之厅，那些闪烁的记忆水滴仿佛在无声诉说着五百年的故事。
当她们离开时，贝壳门缓缓关闭，但芙宁娜知道——或许现在应该说是她们知道——这不会是永别。
回到芙宁娜的办公室，窗外己现曙光。
两人站在镜子前，看到的不再是分裂的倒影，而是一个和谐的整体——水与人的完美平衡。
"还有一件事，"芙宁娜——或者说，融合中的她们——说道，"我们需要一个名字，为了...新的开始。
"芙卡洛斯——或者说，正在成为完整水神的她们——微笑着回答："枫丹人会知道该叫什么。
"她们的手臂上，水纹己经完全对称，如同海浪拥抱海岸，永恒终于与短暂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