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满指了指不远处低矮的巷子,几间灰扑扑的瓦房错落其中。
“你... 你就住这种地方?”
沈明昭的声音里满是嫌弃,“我国公府最下等的马夫住的都比这强。”
“爱住不住!”
姜小满昂起头,“有本事你现在就回你的金窝银窝去!”
“小满啊,你一个人在那儿嘀嘀咕咕什么呢?”
隔壁王大娘站在门口张望,手里端着个冒着热气的碗,“莫不是撞邪了?”
“没、没有的事!”
姜小满吓了一跳,赶紧摆手,“我就是在... 在背菜谱呢!”
“哎呀,这么晚才回来,可得当心了!”
王大娘神秘兮兮地凑近,压低声音,“今儿个城南李员外家的闺女突然疯疯癫癫的,硬说自己前世是什么公主,被关在柴房里念经驱邪呢!”
姜小满心头一跳:“后、后来呢?”
“听说那邪祟厉害得很!”
王大娘两眼放光,“最后请了高僧说要烧了才能除根!”
“烧、烧了?”
姜小满的声音都变了调。
“可不是嘛!”
王大娘拍着大腿,“所以我特地去青云观求了符水。
来来来,你也喝一碗,你整天往山上跑,最容易招惹这些不干净的东西。
我刚才看你一个人自言自语,可别是被什么缠上了还不知道...”“不!
不许喝!”
沈明昭的声音突然从姜小满口中迸出,尖利得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
王大娘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吓得手一抖,碗里的符水洒了大半。
“哎哟我的老天爷!”
王大娘拍着胸口,惊魂未定地左右张望,“你这丫头,中邪中的不轻啊!”
她不由分说地一把捏住姜小满的鼻子,趁她张嘴呼吸的瞬间,硬是把剩下的符水灌了进去。
“咳咳咳!”
姜小满被呛得满脸通红,辛辣的符水顺着喉咙***辣地烧下去。
她弯着腰干呕,却只吐出几口酸水。
“好了好了,这下邪祟就待不住了。”
王大娘满意地拍了拍手,又神神秘秘地凑近,“赶紧回家去,这事可别往外说。”
说完便匆匆钻进自家院门,木门 “吱呀” 一声关得严严实实。
姜小满扶着墙咳了好一阵才缓过气来,喉咙里还残留着符纸燃烧后的焦苦味。
她擦了擦嘴角,在心里骂道:“你突然叫唤什么!
害我喝这劳什子...”“那脏东西也配进我的... 进这个身体?”
沈明昭的声音里满是嫌恶,“谁知道那老太婆往里面加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姜小满正要反驳,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捂着肚子蹲下身,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这符水... 不对劲...”“活该!
谁让你...” 沈明昭的话突然顿住, “等等,你不会是中毒了吧!”
姜小满眼前一阵阵发黑,她强撑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家走。
大黄焦急地围着她打转,时不时用脑袋拱她的腿。
“撑住!
别晕过去!”
沈明昭的声音罕见地带上几分慌乱,“我试试能不能...” 姜小满突然感觉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来,狠狠掐住了左手虎口。
钻心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了几分。
“你干什么!”
她在心里怒吼。
“救你的命!”
沈明昭咬牙切齿,“现在听我的,深呼吸... 对,再掐这里...”靠着沈明昭的指导,姜小满总算跌跌撞撞地摸到了自家门前。
她颤抖着推开斑驳的木门,屋内昏黄的灯光下,姜老爹正在劈柴。
“爹...” 姜小满刚喊出声,就双腿一软栽倒在地。
“小满!”
姜老爹丢下柴刀冲过来,粗糙的大手摸上她滚烫的额头,“这是怎么了?”
“符水... 王大娘...” 姜小满气若游丝,眼前己经开始出现重影。
“你这傻丫头!”
姜老爹急得首跺脚,“那老虔婆的符水也敢喝?
等着,爹去熬解毒汤!”
待姜老爹冲进厨房,沈明昭立刻在姜小满脑海中发号施令:“快!
抠喉咙吐出来!”
沈明昭急得声音都变了调,“用左手!
我帮你!”
姜小满的左手突然不受控制地伸向喉咙,在沈明昭的操控下,硬是催吐出了一滩散发着怪味的黑水。
"小满!
你..."姜老爹端着药碗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爹..."姜小满虚弱地抬头,突然福至心灵,"我、我刚才在山上吃了毒蘑菇...多亏...多亏有个游医教了我这招..."姜老爹将信将疑地放下药碗,粗糙的手掌轻拍女儿后背:"吐出来就好...来,把这碗绿豆汤喝了。
"趁姜老爹转身的功夫,沈明昭在姜小满脑海中冷哼:"游医?
算你机灵。
"姜小满小口啜饮着绿豆汤,感觉火烧火燎的喉咙舒服了些。
她在心里回道:"其实说实话也没事,我爹不会害我的?
"沈明昭沉默片刻,在心里回道:"这可不好说,我见过父母为了攀附权贵把女儿嫁给傻子的,也见过儿子为了争家产害自己兄弟的。
任何人都不能相信,只有走到高位,把权力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姜小满有一丝震惊,片刻后坚定的摇了摇头,在心里回道:“不会的,我爹不是这样的人。
“姜老爹收拾着地上的狼藉,突然压低声音:"小满,你跟爹说实话...是不是又去给王大娘当灵媒了?
"姜小满一口绿豆汤呛在喉咙里。
她这才想起,王大娘确实经常找她去假装"通灵",好骗那些来求神问卜的香火钱。
"我...""那老虔婆的符水最是害人!
"姜老爹气得胡子首翘,"上个月村东头的二狗子喝了她的符水,拉了三天肚子!
"沈明昭在姜小满脑海中冷笑:"呵,果然是招摇撞骗之徒。
"姜小满尴尬地挠头:"爹,我以后不敢了...""行了,早些歇着。
"姜老爹叹了口气,往门外走去,"明日还要早起去集市。
"等姜老爹的脚步声远去,姜小满立刻瘫倒在床上,长长舒了口气。
姜小满刚沾到枕头,沈明昭就惊叫:"这床榻是刑具吗?
"她翻了个白眼,把破旧的棉被往身上一裹:"嫌硬?
要不要我给你铺层孔雀翎?
""这被子..."沈明昭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嫌弃,"扎得我皮肤疼。
还有这蚊帐,怕是用了十年了吧?
都泛黄了。
"姜小满一把扯过被子蒙住头,在心里咬牙切齿:"沈大小姐,我们穷苦人家有张完整的床就不错了。
你要是不满意——"她故意翻了个身,把床板压得吱呀作响,"大门在那边,慢走不送!
""你!
"沈明昭气结,半晌才憋出一句,"粗鄙!
""是是是,我粗鄙。
"姜小满把脸埋进散发着皂角味的枕头里,闷声道,"那请高贵的沈大小姐屈尊闭嘴,让我这个粗人睡会儿行吗?
"“等等,先别睡,我们进不了城,可以去青云观啊!
“沈明昭的声音带着几分笃定,"观主玄清道长与我父亲有旧,他定有办法。
""可...可要是他也觉得我中邪了怎么办?
"姜小满想起王大娘说的那个要被烧死的姑娘,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放心。
"沈明昭的声音罕见地柔和下来,"玄清道长见多识广,不会如此愚昧。
再说我们可以先试探一下..."“就是…为了取信玄清道长,需要我控制你的身体见道长!
“沈明昭吞吞吐吐的说道。
姜小满一个激灵坐起身来:"什么,你要用我的身体去见玄清道长?
""不然呢?
"沈明昭冷哼,"难道指望你这个村姑...""不行!
"姜小满一把掀开被子,"我姜小满在青石镇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要是让人看见我突然变得..."她学着沈明昭的腔调,"哎哟这椅子好硬、这茶是给人喝的吗,我以后还怎么在集市上混?
""谁、谁会是那种做派!
"沈明昭的声音明显心虚了几分。
姜小满正要反驳,突然感觉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来,轻轻抚过粗糙的蚊帐。
沈明昭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我五岁那年出水痘,母亲怕我抓破脸上的疹子,整夜整夜地守在我床边,也是这样摸着蚊帐给我讲故事..."月光透过破旧的窗纸,在床前洒下一片银辉。
姜小满张了张嘴,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算了。
"沈明昭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骄纵,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柔软,"将就一晚吧。
明天见到玄清道长就好了。
"姜小满默默躺回去,把被子往沈明昭可能感知到的那边拽了拽:"...这被子虽然粗糙,但是晒过太阳的,有阳光的味道。
"沉默在黑暗中蔓延。
过了许久,沈明昭才轻轻"嗯"了一声。
窗外,一只蟋蟀在墙角开始了它的夜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