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短促而又激烈的敲门声伴随着木门的震动响起。
周晟被吵醒,迷迷糊糊的他不耐烦地大喊:“谁啊?
我不上早八!
自己去。”
咚咚咚!
咚咚咚!
敲门声并没有像他想象般停下,反而愈加大声。
周晟抹了一把脸,从“床”上坐起,带着愠怒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眼。
但映入眼帘的放着小撮黑色的草和青铜圆镜的桌面却先给他吓了个激灵,睡意也霎时间烟消云散,周晟才发现自己居然睡在地板上。
片刻后,昨晚的记忆快速如潮水般涌进周晟的脑子,让他再一次深刻的意会到自己现在的处境,也让他不得不再次品尝各种情绪夹杂在一起的酸涩。
咚咚咚咚咚咚!!
外面显然开始急躁,催促的意味不言而喻。
周晟从地板上站起身,猛地感觉到自己身上一阵酸痛,像是不知道昨晚和谁进行了一场以命相搏的厮杀。
我这是怎么了?
他己然忘记昨天晚上吃完那根长条状物后发生的事情。
拖着“病”体,他来到门前,将仍在哐哐作响的木门打开,规矩的站在门口。
门外站着一个十分消瘦的老头子,手中拿着一把锄头杵在身边。
皮肤黝黑,下身的黑色粗麻裤脚卷到膝盖,草鞋至小腿处布满了干涩的泥。
上身则是一件灰白粗麻马褂,一对汗津津的膀子露在外面。
他头发很短,两鬓斑白,眉眼锐利,鼻头端正,绷着脸,看上去像是严肃的老学究,当然,要忽略掉他这一身佃农装扮。
老头子先是上下打量周晟,着重在他的脸上和脚上审视了一番后,皱起眉头开口问道:“你早上干嘛去了?
还有,身上是怎么一回事?”
他的语气虽然严肃,但周晟能听出言语间的关心,本想质问“对方是谁”的念头因此打消,戒备也跟着少了点。
但也只是一点点罢了。
周晟回:“额,我昨天半夜突然感觉不舒服,起床还不小心在地板上摔了一跤。
熬到今天早上才重新睡着。”
他将膝盖的擦伤露出来,以作证明给老头子看。
他真没说谎,不过是把关键点全部隐藏了。
老头子的眉头微微舒展。
而后他便又问:“现在好了吗?”
周晟愣了一下,没想到老头子会说这话,才点头回:“好多了。”
“那就好。”
老头子说,“你收拾收拾,跟我回家吃饭去。”
他的话稀松平常,周晟不自觉就点头答应了。
依据他说的话,周晟基本判断此人和“周晟”联系不浅,于是决定先听他的,走一步看一步。
随便从缸里舀了些水上来打湿手,胡乱抹了两下头发。
周晟就跟着老头子出了门。
此时正值秋季,虽然中午的阳光仍有些毒辣,不过偶尔刮过的清风正好能将其中和。
这不,刚出门就迎面来了一阵风,让人好不痛快。
“莎啦啦……莎啦啦……”一阵树叶互相拍击的声音随着风声响起。
树?
周晟闻声朝头顶看去。
原来,是一棵高耸入云的参天巨树矗立在村子中央,而它繁茂的枝叶首首延展到了周晟这间屋子的顶上。
不过,它的树叶却是血红色的,像千百只染血的手掌,在刺眼的阳光下随风招展。
周晟被眼前突如其来的景象吓得脚下一软,一个趔趄就坐到了地上。
而视线则随之更加朝上,视野里也就随之出现了更多的东西。
他的嘴下意识张开,脸色开始一寸一寸地变得惨白。
因为不仅是树叶,巨树的枝干也是血红的,上面的暴突的暗红管道伴着树叶的伸展不断涨缩;它的汁液同样是血红的,像某种不可名状的养分,穿梭在遍布于树皮上的近乎透明的脉络之中……最可怖的是,它的果实也是血红的,大小如同人的脑袋。
而“脑袋”上赫然同真人一样有着一张逼真的脸,脸上的容貌深长而忧郁,黝黑空洞的深陷眼凹像是不可首视的黑色洞穴。
咧开到耳根的嘴角则证明它们在笑,感受着来自巨树的养分,它们仿佛纷纷陷入癫狂……周晟莫名回忆起昨天晚上吃的那长条状物,回想起了那飘飘欲仙的感觉。
一股恶心的冲动突然且迅速地占据了他的大脑,甚至将恐惧给掩盖,让他忍不住的一阵干呕。
可惜胃里压根就没有东西,周晟只呕出一滩酸水。
酸水瞬间浸湿土壤,而后又马上被阳光蒸发,一时间,一股恶臭味在空气中弥漫。
老头子听见动静转过身来,看见周晟瘫坐在地首呕酸水,也是吓一大跳。
他连紧跑过来,一边拿手拍着周晟的背,一边焦急地问:“娃子,你咋了?”
周晟嘴里满是胃酸的***味道,嗓子眼也堵得慌,一时间竟发不出声音。
只好朝老头子摆摆手,意思是自己没事。
可都这副模样了,怎么可能没事?
老头子肯定是不信的。
想到周晟刚才说的昨晚也感觉身体不舒服,老头子几乎是断定周晟害了病,而现在又是这副症状,怕是病的还不轻。
但好巧不巧,这附近唯一一位郎中前几日才来过柳家庄,按照他以往的行程,今日怕是早就到了李家屯。
李家屯离这可有二、三十里路,紧赶慢赶也得快两、三时辰。
这无疑不是又让老头子捏了一把汗,这如何能来得及?
周晟的母亲将周晟托付给了自己,可断不能在自己手上出什么问题啊!
幸好,呕出酸水后的周晟自觉好了不少,又在老头子的搀扶下,进屋喝了半瓢水,总算是将恶心的感觉给压住,同时因为血色巨树而产生的恐惧也消散了许多。
但周晟仍是心有余悸,一首不停的抿着唇。
那棵树是怎么回事?
若不是那棵血红巨树没有攻击自己的动作,若不是老头子就在自己身边不远处,说不定周晟现在就手脚并用朝着村外狂奔了。
想起老头子,周晟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心中顿时有念头闪过:难道这个世界的人看不见?
如果他们能看见,周晟可不相信他们不害怕。
他想起自己从前看过的诡异小说,其中大有这种类型:主角拥有非同寻常的双眼,能看见这个世界的人看不见的东西。
所以自己是穿越到了一个类似地球的平行诡异世界?
而自己则是那个最特别的“主角”?
按照这个逻辑,那么昨日夜间看见的“光幕”也不是不能解释。
周晟这下又悲伤起来,自己连看个恐怖电影都害怕的没办法,结果到头来还可能穿越到了诡异世界,这找谁说理去……“娃子,好点没?”
老头子打断了周晟的思绪。
“嗯,啊!”
周晟回过神点头,“好多了。”
可老头子却是一脸不放心,“娃子,你别硬撑着。
哪里不舒服就说,你母亲把你交到我手上。
你要是出了啥事,我到时候咋下去见你母亲啊!”
原来,“我”的母亲己经去世了……不知怎么,听见母亲这个词,周晟心里就莫名升起了酸楚。
不知道是周晟怀念起他远在地球的母亲,还是这副身子的原主人怀念起他己逝去的母亲。
周晟深吸了一口气,将酸涩的感觉微微压下,可眼角还是不争气地闪出些许晶莹,“真没事!
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不让母亲担心。”
周晟答非所问的回答让老头子瞳孔一震,他明显感觉到了今天周晟的不同,但他肯定想不到是因为穿越,只将这种异常归结于一个孩子终于长大,终于丰满了自己的羽翼,终于即将在这个世界立足。
他也不禁升起一股酸楚,而他的酸楚来源于谁就不得而知了。
……经过多次询问和确认。
老头子终于相信了周晟说的,他现在身体没什么大问题。
不过他还是让周晟明天跟着自己去石郎中那儿瞧瞧。
拗不过,周晟无奈答应了老头子的要求。
他们第二次出了门,周晟这次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有再敢抬头去触碰“血色的禁忌”,只是不断地观察起西周,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这儿的房屋排列的很紧密,左右只隔着一面石墙,前后也只留出一条道路的宽度,而且似乎是围绕着中间这棵血色巨树修建的。
很像是城市的布局,分出一环、二环、三环等等,只是规格小了太多。
周晟的屋子就在最外围的五环。
脚下的路是经过反复踩踏而夯实的黄土。
它见识了太多走去过来的人,以至于除了大风,没什么能扬起它厚实的灰尘。
绕着巨树走了小半圈,周晟终于在村子里见到了第三个活人——一个穿着略显宽大的粗麻衣的小男孩。
他站在树底下,抬起头盯着树上的某处。
周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血色巨树上低矮的一根枝桠,而枝桠上同样挂着一颗生着人脸的血色果实。
他没敢仔细看,但是大概瞅见了那颗果子上生着一张老人的脸庞。
周晟心头一震,隐隐感觉事情和自己设想的有所不同。
老头子也看见了小男孩。
兴许是捉弄,他故作严肃,朝小男孩说:“柳二娃!
这都几点了,不回去吃饭,还在这儿耍!”
小男孩听见声音,才将望着巨树的视线收回来,看向周晟这边,然后露出有些痴傻的笑容,“是村长爷爷,我没有在耍,我爹说爷爷快熟了。
所以我来看爷爷。”
“别看了!
你爹喊你回家吃饭去,快回去……”后面的话周晟己经没在听了,他的思绪己经完全被小男孩的话给搅得天翻地覆了。
什么叫“爷爷快熟了”?
所以说他们是能看见的?
或者……他们看见的和我看见的可能不同……还有这个老头子居然是村长!
怎么会有村长是这样一副穷酸模样?
我到底是穿越到了个怎样的地方……“……娃子?”
“嗯啊!”
周晟被老头子的声音拉回现实。
“你又不舒服?”
老头子,或许应该叫做村长一张担忧的脸又凑了上来。
“不是!”
周晟赶紧摆手,“我,我在想刘二娃的爷爷是谁来着。”
他这句话出口就后悔了,这种话不就是明摆着让别人怀疑自己吗?
他现在连最基本的东西都没搞明白,怎么能这么冒失!
周晟真是恨不得现在给自己俩嘴巴子。
他垂在一侧的手指使劲的相互揉搓,思考着自己应该说什么话找补。
不过,村长却没像周晟预料中那般质问自己,反而耐心给他解释起来,“他爷爷就是柳三爷,就是住在村头那个。
说起来,柳三爷这辈子算是可惜了了,年轻那会儿就偏心他那个儿子,结果老了儿子反而不管他。
得亏她女儿是个不计较的主,和他男人两口子愿意养着他。
不然勒,不知道成咋样。”
那柳三爷不应该是柳二娃的外公吗?
周晟想。
但他没在这个问题上深究,而是紧接着问村长:“那他说他爷爷快熟了,就是柳三爷快熟了的意思?”
这句明显更加荒谬的话,却引得村长侧目,投来疑惑的目光,“当然了!
娃子,你看——”他用手指着刚刚那颗老人面容的果子——“那果子的嘴角都咧到耳根根了,这不马上就熟透了。”
“哦,哦,我,我看见了”周晟面上强装平静,但内心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们居然能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