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着日光灯调整载玻片角度时，玻璃门被推开的震动让台面上二十支试管齐齐泛起涟漪。
林阳抱着的标本箱里传来乙酸乙酯特有的甜腻气息，箱角卡着的银杏叶沾着露水，在晨光中如同浸过明胶的琥珀。
"第七对脑神经标本需要重新塑封。
"他把实验记录本摊在解剖台时，袖口滑落的腕骨蹭过我正在整理的脑干模型。
那些石膏浇铸的神经突触突然有了温度，我的尾指无意识勾住了他垂落的实验袍系带。
消毒柜突然弹出的蒸汽模糊了彼此的轮廓，林阳转身取塑封机的动作带起一阵气流。
他后颈未扣紧的衣领下，一节颈椎棘突正抵着苍白的皮肤起伏。
我盯着那块凸起，突然想起昨夜解剖图鉴上标注的"寰椎关节旋转限度"。
"帮我按住这里。
"他忽然握住我的手腕，将我的食指按在塑封袋边缘。
医用PE膜在我们交叠的指尖下逐渐收缩，将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神经标本包裹成半透明的茧。
当热封线烫过指腹时，他身上的柚香气息与我的消毒水味道在呼吸间纠缠，像两条螺旋上升的DNA链。
走廊传来嬉笑时，林阳的睫毛在标本箱投下的阴影里颤动。
我缩回手的瞬间，他实验袍口袋里滑落的固体胶滚进解剖台底。
我们同时弯腰去捡，额头相撞的闷响惊飞了窗外栖息的灰斑鸠。
"你留着用吧。
"他揉着发红的额角退后两步，耳尖在透过气窗的光束里泛起珊瑚色。
那管带着体温的固体胶落进我掌心时，内壁凝结的胶体正映出他低头整理标本的侧影。
我鬼使神差地拧开胶管，将初识那天捡起的银杏叶拿出，叶脉间还残留着图书馆木架特有的沉香气味。
当半凝固的胶体覆上叶片残缺的裂口时，林阳忽然伸手按住我的手背："要逆着叶脉纹理填补，就像修复昆虫翅脉。
"他的拇指摩挲着我的虎口，医用橡胶手套粗粝的触感激起一阵战栗。
我们交叠的掌心下方，银杏叶断裂的维管束正被琥珀色胶质缓慢连接，宛如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外科缝合。
午休铃撕裂寂静时，林阳的胸牌挂链勾住了我的听诊器。
我们手忙脚乱地解着纠缠的金属链，他温热的鼻息扫过我锁骨的刹那，更衣室铁柜突然被撞得轰响。
三个抱着心脏模型的女生嬉闹着挤进来，林阳退后时撞到了标本架，玻璃罐里的胚胎标本在福尔马林溶液里轻轻摇晃。
"你们在修恋爱标本吗？
"短发女生促狭的笑声让我慌张退到窗边。
我看见林阳苍白的指节死死扣住了笔记本边缘，腕骨凸起的弧度像极了昨日那枚蝶骨标本。
晚饭时间到了，我抓紧时间清洗解剖器械。
林阳站在生物安全柜前给蓝闪蝶标本补色的背影，被氙灯拉长投在满墙解剖图上。
他握着勾线笔的右手悬停在蝴蝶残翅上方，笔尖凝聚的丙烯颜料将落未落。
"要试试吗？
"他突然转身将笔递向我，袖口沾染的钴蓝色颜料正沿着腕骨向下流淌。
我接过笔时，他指尖引导着我在翅脉断裂处描画，医用乳胶与皮肤摩擦产生的静电，让蝴蝶触须在放大镜下微微震颤。
不知不觉间夜幕降临，我看着我们一起修补的蓝闪蝶在标本箱里舒展翅膀。
林阳调制的特殊颜料里掺着碾碎的银杏叶粉，每一笔填补都让金属光泽的翅面泛起蜜色流光。
"这是..."我看到他翻卷的袖口里露出的烫伤疤痕。
"去年做标本干燥箱失控了。
"他迅速拉下袖口，睫毛在眼睑投下栅栏状的阴影。
安全柜的紫外线灯突然自动亮起，那些疤痕在冷光中呈现出与蝴蝶残翅相似的肌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