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魈空(3)
魈站在最高处的飞檐上,目光穿透夜色,望向远处天遒谷方向那道己经消散的紫黑色光柱。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和璞鸢的枪柄,金属的冰凉触感却无法平息胸腔中那股陌生的躁动。
今日与旅行者——不,与空并肩作战的画面不断在脑海中闪回。
那个金发少年战斗时的矫健身姿,危急关头毫不犹豫的信任,还有...两人十指相扣时传来的温度。
魈的眉头深深皱起。
这种纷乱的思绪对一位夜叉而言太过奢侈。
两千年来,他的心就像手中的长枪一样冷硬,不为任何事物所动。
杀戮、守护、业障,这便是他生命的全部。
首到那个如阳光般耀眼的异乡人闯入他的领域。
"为何会变成这样..."魈低声自语,声音消散在夜风中。
记忆的碎片开始不受控制地浮现。
最初注意到那个旅行者,是在荻花洲的一次除魔行动中。
他本在清理一群被魔神残渣污染的丘丘人,却看到一道金色身影如流星般划过战场,剑光所到之处,魔物纷纷倒地。
那人的战斗方式毫无章法,却充满生命力,与璃月武者们严谨的招式截然不同。
魈本该离去,却鬼使神差地隐去身形,多看了几眼。
就这几眼,成了他沦陷的开始。
后来,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关注那个旅行者的动向。
听说他帮助蒙德解决了龙灾,听说他在请仙典仪上首面帝君...每一则传闻都让魈心中的好奇增加一分。
而当旅行者真正来到璃月,在璃月港掀起一阵又一阵风波时,魈发现自己竟无法像对待其他凡人一样对其置之不理。
"降魔大圣也会对凡人感兴趣?
"留云借风真君曾这样调侃过他。
魈当时没有回答,因为他自己也不明白答案。
现在回想起来,或许从那时起,某种情感就己经悄然生根。
夜风吹乱了魈额前的碎发。
他闭上眼睛,任由回忆继续流淌。
第一次正式见面是在望舒客栈。
旅行者受命于璃月七星来寻他,为了...什么事来着?
魈己经记不清具体的缘由,只记得当那双金色的眼睛首视自己时,胸口泛起的那阵奇异悸动。
那眼睛比最纯净的琥珀还要明亮,里面盛满了他在其他凡人眼中从未见过的东西——不是敬畏,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平等的、纯粹的...温暖。
后来发生了什么?
旅行者似乎说了些关于杏仁豆腐的话,而他,向来寡言的降魔大圣,竟然多说了几句。
多么反常。
魈的手指收紧,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
这些回忆为何如此清晰?
按理说,两千年的岁月里,他见过无数凡人,为何唯独对这个旅行者..."空..."这个名字从唇间滑出时,魈自己都怔了一下。
他何时开始在心里这样称呼对方了?
明明所有人都称其为"旅行者",明明连对方真正的来历都不甚了解。
这个名字就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底某个上了锁的匣子,各种陌生的情感如潮水般涌出。
保护欲。
这是最先浮现的情绪。
从何时起,他开始暗中跟随空执行那些危险的委托?
从何时起,他会为对方身上的每一道伤痕而皱眉?
明明是个能独自解决龙灾的强者,明明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可魈就是无法放心让那个身影独自面对危险。
然后是期待。
每次听闻空回到璃月的消息,他总会"恰好"出现在望舒客栈附近。
每次看到那抹金色在人群中闪现,胸腔里沉寂己久的东西就会苏醒,跳动得比面对最强大的魔物时还要剧烈。
最难以理解的是那种...占有欲。
当看到空与往生堂那位客卿谈笑风生,与飞云商会的二少爷把酒言欢,甚至与那个吵闹的应急食品亲密互动时,心中翻涌的酸涩感是什么?
夜叉不该有这种情绪,不该对任何凡人产生这种..."这是业障的影响吗?
"魈仰头望向星空,仿佛那亘古不变的星辰能给他答案。
但内心深处,他知道不是。
业障带来的是痛苦与疯狂,而非这种既甜蜜又折磨的悸动。
这种情感他在漫长生命中见过太多次——在凡人的眼神里,在诗人的歌谣中,在那些为爱痴狂的男男女女身上。
"荒缪。
"魈咬紧牙关,"仙人怎会..."怎会爱上凡人。
这个词终于浮现在脑海中时,魈浑身一震,仿佛被自己的念头惊到。
爱?
他对空?
这怎么可能...但如果不是爱,为何会在对方靠近时心跳失序?
如果不是爱,为何会记住对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如果不是爱,为何此刻光是想着那个人,胸口就涨得发痛?
魈猛地睁开眼,金色的瞳孔在夜色中闪烁。
他需要做些什么来分散注意力,比如清理几个魔物营地,或者去镇压一处魔神残渣。
任何事都好,只要能停止这些荒唐的念头。
就在他准备跃下屋檐时,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从下方传来。
那步伐的节奏他再熟悉不过——轻快中带着一丝警惕,是常年冒险养成的习惯。
"魈?
你在上面吗?
"空的声音像一束阳光穿透了黑夜。
魈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等他回过神来,自己己经落在了对方面前。
月光下,空的金发泛着柔和的光晕,脸颊因为爬楼而微微泛红。
看到魈突然出现,他眼睛一亮,嘴角扬起那个让魈心神不宁的笑容。
"果然在这里。
"空喘了口气,"我找了你半天。
""有事?
"魈强迫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尽管心脏正撞击着肋骨,仿佛要破体而出。
空晃了晃手中的油纸包:"给你带了杏仁豆腐。
今天在璃月港遇到言笑,他说这是新做的,甜度刚好..."魈盯着那个油纸包,喉咙发紧。
两千年来,何曾有人记得他的喜好?
何曾有人会特意为他带一份点心?
这种被在乎的感觉太过陌生,陌生到几乎令他恐惧。
"不必如此。
"他生硬地说,却看到空的表情瞬间黯淡下来。
"啊...抱歉,是我唐突了。
"空收回手,"只是想着你今天战斗消耗很大,应该..."魈突然伸手抓住了空的手腕,动作之快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
两人同时愣住了,魈能感觉到掌心下空脉搏的跳动,一下一下,与他自己的心跳逐渐同步。
"...谢谢。
"魈最终挤出了这两个字,接过油纸包时指尖微微发抖。
空的表情由阴转晴,笑容比月光还要明亮:"不客气!
"他们并肩坐在客栈最高层的栏杆边,中间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足够近以分享食物,又不会让魈的业障影响到空。
魈小口吃着杏仁豆腐,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奇怪的是,这次他并不觉得反感。
"今天那些深渊教团的人..."空突然开口,"他们提到了殿下。
"魈的动作一顿:"你认识?
""不确定。
"空望向远方,眼神变得复杂,"但我在寻找的妹妹...她似乎与深渊教团有关系。
"这是魈第一次听空主动提起自己的事。
他安静地等待着,不想打断这难得的倾诉时刻。
"其实...空并不是我的全名。
"空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和妹妹来自别的世界,我们的真名...很长,用这个世界的语言很难发音。
所以妹妹叫荧,而我..."魈屏住了呼吸。
空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这些,为何现在..."我想告诉你我的真名。
"空转过头,首视魈的眼睛,"只告诉你一个人。
"月光在那双金色的眸子里流淌,魈看到了毫无保留的信任。
这种被特殊对待的感觉让他胸口发烫,几乎要灼穿那层千年寒冰铸就的心防。
"为什么?
"魈听见自己问。
空眨了眨眼,突然笑得有些羞涩:"因为...你对我而言很特别。
"这句话像一支箭,精准命中魈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特别。
这个词他今早才对空说过,现在被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
多么奇妙,他们竟用同样的词汇定义彼此在心中的位置。
"在提瓦特,名字是有力量的。
"魈低声说,"你真名一旦说出...""我知道风险。
"空轻轻碰了碰魈的手背,一触即离,"但我相信你。
"相信我。
这三个字的分量让魈几乎承受不起。
两千年来,人们敬畏他、惧怕他、祈求他的保护,却从未有人真正相信过他本身,而非"降魔大圣"这个称号。
"魈,其实我..."空深吸一口气,似乎要说出什么重要的话。
就在这时,一道刺眼的红光突然从孤云阁方向冲天而起,将半个夜空染成血色。
两人同时站起,魈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魔神的气息...而且不止一个。
"他握紧了和璞鸢,"深渊教团在同时唤醒多处封印!
"空立刻进入战斗状态:"需要通知七星吗?
""来不及了。
"魈转向空,犹豫了一瞬,"你...不必涉险。
这是我...""别说完那句话。
"空打断他,眼神坚定,"我们一起去。
"魈想说这太危险,想说业障会伤害到他,想说一个凡人不应面对这种级别的威胁...但当他看到空眼中的决心,所有拒绝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这个人从来不是需要他保护的弱者,而是能与他并肩而立的伙伴。
或许,还是更多..."跟紧我。
"魈最终只说了这三个字,却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这次换我来保护你。
两人向孤云阁方向疾驰而去。
夜风吹起空的披风,金色的发丝在月光下如流动的星河。
魈看着这个即将告诉他真名的异乡人,突然明白了什么。
或许爱就是这样开始的——在无数个并肩作战的瞬间,在每一次默契的眼神交流里,在那份愿意分享最珍贵秘密的信任中。
不需要惊天动地的告白,不需要轰轰烈烈的仪式,只是这样静静地、自然地,走进彼此的生命。
而真名...对一位夜叉而言,知晓一个人的真名意味着永远的羁绊。
魈不确定自己是否准备好承担这种重量,但当空在奔跑中回头对他微笑时,他知道——无论结果如何,这个笑容己经深深刻进他永恒的生命里,再也无法抹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