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经两个小时了,墨水在稿纸上晕开一个小黑点,就像她此刻郁结的心情。
"缺少灵魂..."她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在欧洲巡演时乐评人用这个词评价她上次的原创作品,当时她不以为然,现在却像根刺一样扎在心头。
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喵呜"声。
温婉起身拉开窗帘,看见隔壁院子里,沈念正蹲在一只花斑猫跟前,手里拿着一个小碗。
他今天没穿白大褂,而是一件浅灰色的针织衫,显得肩膀格外宽厚。
阳光透过梧桐树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温婉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昨天月光下那个严肃的医生此刻眉眼柔和,修长的手指轻轻挠着猫咪的下巴。
猫儿发出满足的呼噜声,蹭着他的裤腿。
"原来你喜欢猫。
"温婉脱口而出,随即后悔自己的唐突。
沈念抬头,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吵到你了?
""没有,我只是..."温婉指了指桌上的乐谱,"创作遇到瓶颈,起来透透气。
"沈念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猫粮碎屑:"周三我通常不在家,如果快递来了,可以麻烦你代收一下吗?
""周三?
今天就是周三啊。
"温婉眨了眨眼。
"嗯,每周三我都要去城西的慈心福利院。
"沈念看了看手表,"那里的孩子们需要定期检查听力。
"温婉惊讶地挑眉:"你是去做义诊?
"沈念似乎有些不自在,轻轻调整了一下耳后的助听器:"只是尽己所能。
"他弯腰摸了摸又蹭过来的花斑猫,"牛奶就拜托你了,它下午一般会再来一趟。
"看着沈念离去的背影,温婉突然做了一个连自己都没想到的决定。
她迅速换上运动鞋,抓起手机和小背包,悄悄跟了上去。
慈心福利院坐落在海城老城区边缘,是一栋红砖建筑,院子里有色彩鲜艳的滑梯和秋千。
温婉躲在马路对面的咖啡店里,透过落地窗观察里面的情况。
沈念被一群孩子围着,其中一个小女孩正兴奋地向他展示自己画的图画。
即使隔着这么远,温婉也能看到他脸上罕见的笑容——那种在医院或家里从未展露过的、毫无保留的微笑。
"您的拿铁。
"服务员放下杯子,好奇地顺着温婉的视线望去,"哦,您在看沈医生啊?
他每周都来,孩子们可喜欢他了。
"温婉抿了一口咖啡:"他来了很久了吗?
""至少两年了吧。
我在这工作三年了,除了疫情最严重的时候,他几乎没间断过。
"服务员压低声音,"听说他自费给好几个孩子配了助听器呢。
"温婉心头一震。
她掏出手机,悄悄打开录音功能,将手机放在窗边。
孩子们的笑声、沈念低沉的应答声、院子里树叶的沙沙声,这些最普通的声音在录音中交织在一起,却莫名让她鼻子发酸。
"这就是真实的声音..."她轻声自语。
回程时温婉没再跟踪,而是首接回了家。
她反复听着那段录音,手指在小提琴弦上轻轻摸索。
傍晚时分,一段全新的旋律在她指尖诞生——不是以往那种追求技术完美的华丽乐章,而是简单却充满生命力的调子。
正当她沉浸其中时,门铃响了。
门外站着一位优雅的中年女性,穿着剪裁得体的旗袍,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
"林教授?
"温婉惊讶地放下琴弓。
林雅琴,海城音乐学院副院长,温婉的恩师之一。
当年正是她力荐温婉去欧洲深造。
"听说你回来了,特意来看看。
"林雅琴微笑着走进来,目光扫过桌上散乱的乐谱,"在创作新作品?
"温婉连忙收拾桌面:"只是随便试试..."林雅琴拿起一张乐谱,眉头微蹙:"这调式...是不是太简单了?
温婉,你现在是国际级的演奏家,作品应该更有深度才对。
"她放下乐谱,语重心长,"别被那些流行元素带偏了,真正的音乐是超越世俗的高级艺术。
"温婉垂下眼睛:"我只是想尝试不同的风格...""你的技巧无可挑剔,但艺术追求不能降低。
"林雅琴拍了拍她的肩膀,"下个月海城音乐节,他们想邀请你做开幕表演,这是个好机会展示真正的温婉风格。
"送走林雅琴后,温婉坐在钢琴前,手指悬在琴键上方却迟迟没有落下。
手机里还在循环播放那段福利院的录音,孩子们的笑声此刻听来却显得幼稚而平庸。
"叮——"手机屏幕亮起,是经纪人梁安的信息:”方便通话吗?
“温婉叹了口气,拨通电话:"梁哥,什么事?
""婉婉,新曲有进展了吗?
"梁安的声音透着急切,"Lamour香水那边在问代言曲的事了,他们秋季发布会要用。
""我知道,但我需要时间...""时间不等人啊。
"梁安压低声音,"听说陈锐最近在接触他们,你知道他和公司高层的关系..."温婉的手指攥紧了手机。
陈锐,她的前男友,也是业内竞争对手。
分手时闹得并不愉快。
"我会尽快。
"她简短地回答,挂断了电话。
夜幕降临,温婉站在花园里,望着满天繁星。
隔壁沈念的房间亮着灯,透过半开的窗帘,能看到他正伏案工作,时而推一下滑落的眼镜。
牛奶——那只花斑猫不知何时来到她脚边,蹭着她的拖鞋。
温婉蹲下身,轻轻抚摸它柔软的皮毛。
"你主人今天开心吗?
"她轻声问,随即自嘲地笑了,"我在跟猫说话,真是疯了。
"牛奶"喵"了一声,突然朝隔壁跑去。
温婉抬头,看见沈念站在阳台门口。
"它很喜欢你。
"沈念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温婉站起身:"它很可爱...今天在福利院还顺利吗?
"沈念明显怔了一下:"你怎么知道...""咖啡店服务员告诉我的。
"温婉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她说你经常去。
""嗯。
"沈念靠在栏杆上,"有几个听障儿童,需要定期检查设备。
"温婉鼓起勇气:"下次...我能一起去吗?
我可以在检查后给孩子们表演一小段。
"月光下,她看到沈念的嘴角微微上扬:"他们会很高兴的。
尤其是小雨——那个扎马尾辫的小姑娘,她总说想学小提琴。
""那就这么说定了。
"温婉突然感到一阵轻松,仿佛压在心头的大石头被移开了一角。
回到工作室,她重新播放那段录音,这次不再纠结于林雅琴的"高级艺术"或是梁安催促的商业作品。
她闭上眼睛,任由那些真实的声音引导她的手指。
琴弦震动,一段全新的旋律流淌而出——简单,却首击心灵。
温婉不知道这是否够"高级",但她知道,这是她许久以来第一次,感受到音乐从心底涌出的喜悦。
窗外,沈念的灯依然亮着。
温婉不知道他是否能听见这深夜的琴声,但她希望他能听见——尤其是这一段,这是为他而作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