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见苏目视前方茫茫夜色,喃喃地抛出一句:“接吻是什么感觉?”
博学多识的郑行止却答不出这个问题,他没有任何感情经历,自是答不出的。
没有得到答案的陈见苏侧过头看他,目光里含着泪,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她只是伤心自己为什么那么傻,差点就被骗了。
郑行止听见自己说:“要不要试一试?”
他以为陈见苏会反问他“试什么”或者直截了当地拒绝他。
陈见苏都没有,她看了郑行止很久,随后主动坐在了郑行止的腿上,双臂勾住他的脖颈,送上了蜻蜓点水般的吻。
温热的触感一触即离,郑行止还没有回过神。
陈见苏抬起***就要离开,却被一双大手抱住腰,按回在腿上。
陈见苏睁着漆黑无辜的眼睛看着他,不明白他要做什么,郑行止勾唇一笑,附在她耳边轻声说:“接吻不是这样的。”
他的嗓音被刻意压低,透露着性感与沉稳,陈见苏只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还未思考出个所以然,郑行止的吻已经落了下来。
是一个带着侵略性的吻,他轻而易举地撬开了她的牙关。
郑行止的吻和他这个人相反,他是温润有礼又疏离的贵公子,可是接吻的时候,一点也不含蓄。
他感觉到缠在自己后脖子的那双手使了力,她的身体往前送,胸口贴着他的锁骨。
郑行止确定了一件事——她对这个吻是满意的。
自那以后,后面的一切都失了控。
陈见苏在心里想他可真是个骗子,这一点也不像没谈过恋爱的样子。
过了很久,两人才终于分开。
陈见苏气喘吁吁地扭过头,红着脸去看窗外的霓虹夜景。郑行止亦然。
郑行止下了车,走到驾驶座,启动车子,“送你回学校。”
陈见苏依然怔怔地看着窗外,没有应声,她觉得自己刚刚像是鬼迷心窍了一般。
直到车子停在电影学院校门口,郑行止没有回头,目视着前方,语气不咸不淡没有一丝情绪。
“到了。”
“嗯。”陈见苏开门下车,“谢谢。”
她几乎是跑回寝室的,室友们看她靠在寝室门板上,脸色涨红,呼吸急促,问她是不是去夜跑了。
陈见苏用手背擦掉额头上的汗珠,顺着她们的话往下说:“对,怕体测不及格,去夜跑了。”
……
不少学生从生活区走出,手里拿着课本和水杯,打着哈欠往各自的学院走去。
陈见苏看着他们,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七年了。
从她开始跟郑行止纠缠,而今已经七年了。
梦短梦长俱是梦,年来年去是何年!
他们如今还有一个女儿,只会注定无止无境地纠缠下去。
打车回到家中,陈见苏继续投入工作。
黄昭千的话提醒了她,她该为自己规划了。
但灵感如同夜间开放的昙花,稍纵即逝,难以把握。
没有创作灵感,空有笔杆也无济于事,陈见苏叹口气,暂且不急,先做好眼前的工作。
距离陈初晴放学还有一小时,陈见苏打算给她烤几个杯子蛋糕,刘姐在旁边打下手。
每个周末,只要天气适宜,陈见苏都会带陈初晴去户外。
明天就是周末了,陈见苏没想好带陈初晴去哪玩。
陈见苏一边打发蛋白,一边问:“刘姐,这附近有没有适合小朋友玩的公园?”
刘姐说:“有的,离这两三公里有个公园,里面有很多小朋友玩的游乐设施,绿化风景也很不错,一到周末,很多家长都会带小孩去露营。”
“行。那我周末也带啾啾去玩。”陈见苏说,“刘姐,家里有没有什么帐篷、露营车一类的东西?”
刘姐想了想,为难道:“还真没有。”
陈见苏停下手里的动作,“刘姐晚上别做饭了,我带啾啾出去吃,顺便去商场和超市买点露营用品,再给孩子买几身夏装。”
“欸,好。”
四点,陈见苏带着王姐接到陈初晴。
陈初晴恋恋不舍地跟她的朋友告别:“拜拜,小象。”
陈见苏让司机送她们去附近的商场。
晚饭吃的粤菜,陈见苏跟服务生要了儿童餐具。
陈初晴一手握着勺子,一手捧着碗,眨着眼睛问:“妈妈,今天是我自己吃饭的第几天?”
“第三天了。”陈初晴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坚持到第十天,啾啾就可以得到漂亮的泡澡球了。”
新家有浴缸,这是陈初晴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嚷嚷着要泡澡。陈见苏便在网上买了儿童泡澡球给她,陈初晴很喜欢,缠着陈见苏说还要买泡澡球。
陈见苏灵机一动,跟小朋友约定只要陈初晴坚持自己吃饭整整十天,就给她买泡澡球。
陈初晴乖乖地自己吃饭,吃饱了就坐在座位上跟陈见苏分享在幼儿园的趣事。
陈初晴上一秒手舞足蹈说着今天在幼儿园学会了的儿歌,下一秒话锋一转:“妈妈,要嘘嘘。”
王姐放下碗筷,要带陈初晴去卫生间,陈初晴不肯,噘着嘴说:“我要妈妈。”
“我去吧。”陈见苏说,“王姐你吃饭吧。”
陈初晴解决完生理需求,站在儿童盥洗盆前搓泡泡。
陈见苏就站在背后看她,察觉到有人走来,陈见苏往旁边挪了两步,免得挡路。
“见苏?”
陈见苏闻声回头,看见了保养得宜、身材紧致的朱若华。
“朱阿姨。”陈见苏礼貌问好。
“妈妈!我洗好手了,你帮我拿一张擦手纸好不好呀?”陈初晴举着湿漉漉的小手,眼巴巴地看着陈见苏。
陈见苏走到墙边抽了一张,递给陈初晴,“给。”
出于礼貌,她应该让孩子喊朱若华一声“朱奶奶”,陈见苏也不知道自己较着什么劲,就是没提这回事。
陈初晴才三岁,她不喊没人会怪她,只会怪陈见苏这个当妈的不懂事。
“谢谢妈妈!”
朱若华含笑的眼神在母女两个间流转,最后落在了陈见苏身上,摆出一副极其关心的模样,用兰花指指着陈初晴,“这是你女儿呀?”
陈见苏答:“是。”
“哎哟。”朱若华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陈初晴,“长得蛮漂亮蛮水灵的,我看都可以去演电视剧了,就演那些个女主角小时候。”
朱若华又说:“见苏,好多年没见到你了。你舅舅说你出去搞事业了,没想到你把婚姻也解决了,真不错。你什么时候结的婚?”
陈初晴抱着陈见苏的大腿,抬头看这个陌生的奶奶,纠正她:“我妈妈没结婚。”
朱若华脸上尴尬,讪讪笑了一声掩饰自己内心的窘迫,“这样啊……”
单身生育,她真是……朱若华都不知道要怎么说陈见苏了,脑子真是被门挤了。
陈见苏不欲多留,牵起陈初晴的手,“朱阿姨,我们先走了。”
“欸,走好。”朱若华目送母女两个离开,抖抖肩膀,腹诽陈见苏真不懂事,也不知道让孩子喊人。
陈见苏站在奢牌童装门店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她颠沛的过往,流离于父亲、外婆和舅舅三处,见过普通百姓的简朴,也见过有钱人的奢靡。
飘摇的过去让陈见苏拥有了一双认得出奢侈品的眼睛,她认出了陈初晴那些同学身上的奢牌童装。
诚然,孩子确如白纸,也正因为是白纸,他们不懂圆润,话到嘴边不会思考是否合意,是否会伤人,只是想说就说了。
陈见苏感受过这样的生活。
小时,因为她没有妈妈,爸爸也不在身边 小朋友会围着她喊她“小草”,还会对她唱《世上只有妈妈好》。
比起孟子的性善论,陈见苏更支持荀子的性恶论。
人性本恶,是教化使人向善。
小孩子受到的教育有限,因此他们的恶语也更加坦荡和直观。
她经历过一次,不想女儿因为穿不起奢牌而遭人言语伤害。
陈见苏并非买不起,只是她左右不过一个普通打工人,奢牌于她而言,是不划算不重要的物件。
犹豫的时间里,陈见苏盘算着给陈初晴买那么一两件,让她不会因为身上没有一样奢牌而遭人低视,同时又计划着插针见缝地告诉陈初晴钱财衣物不过都是身外之物,更重要的是她内里的灵魂。
最重要的是——她要努力工作,让陈初晴跟着她过上好日子。
每个孩子都是站在父母的肩膀上看世界的,她站得够高了,陈初晴看见的风景才会更加多彩。
从商场回来,获得了两条新裙子的陈初晴很兴奋,拉着保姆刘姐展示,“刘阿姨你看,这是妈妈给我新买的裙子,是不是很漂亮呀?”
“漂亮,啾啾穿上一定好看。”
陈初晴跑到陈见苏身边,“妈妈我要穿上给刘阿姨看!”
陈见苏回家后发现自己刚来了例假,现在腰酸发软,小腹阵痛,实在没力气再带她去换衣服。
朝王姐摆摆手,陈见苏有气无力地说:“王姐,麻烦你带她去换。”
等陈初晴换衣服的时间,陈见苏就歪在沙发上,眼神放空,面色不佳,看起来累极了。
刘姐问:“陈小姐,您身体不适吗?”
陈见苏笑笑,答得苍白,“没有。”
换上新衣服的陈初晴蹦蹦跳跳地跑了出来,在客厅中央转了一个圈,“刘阿姨,漂亮吗?”
“漂亮,啾啾最漂亮了。”
小孩子几乎都这样,得到了什么好东西就想要跟全世界宣告。
陈初晴也不例外,缠着陈见苏要她给自己拍照发给小象看。
陈见苏只好从班群里去加程和韫妈妈的好友。
小象妈妈可能在忙,迟迟没有通过陈见苏的好友申请,陈初晴问了好几次,得到的都是失望的答案后,不高兴地撅起了嘴。
“我们发给外公看,好不好?”陈见苏哄她。
“好。”陈初晴的情绪来得快去得快,又开心地爬到陈见苏身边,看妈妈滑动屏幕,找到外公的头像,将自己的照片发了出去。
陈见苏帮她按着说话键,陈初晴问:“外公,妈妈给我买的新衣服,好看吗?”
陈先录秒回:“好看,啾啾穿什么都好看。”
陈初晴又跟陈先录打了视频电话,挂断后,她没有把手机还给陈见苏,而是说:“妈妈,我刚刚看到了叔叔的头像,我想把照片也发给他看。”
她说的叔叔是郑行止。
孩子已经失望过一次了,陈见苏不想让她再失望,答应了下来,将照片发给了郑行止。
“叔叔,看我的新裙子,妈妈买给我的!”陈初晴语气雀跃,“是不是很好看?”
这位也秒回。
“好看,啾啾像公主一样。”
三岁,正是爱听好话的年纪,陈初晴笑得咯咯响,对这位郑叔叔的好感度又上升了几分。
她拿着陈见苏的手机发语音,“叔叔,妈妈明天要带我去公园露营,你要不要一起呀?你可以带上你的孩子喔。”
“邀请函”发完,陈初晴才猛地想起她忘了问陈见苏可不可以,小声地事后找补:“妈妈,可不可以呀?”
陈见苏其实不太想,但想起跟郑行止约定过的他一周可以见陈初晴三次,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她也不想失言。
索性就把决定权交给郑行止,陈见苏对陈初晴说:“看叔叔的想法,我没意见。”
手机还在陈初晴手里,她用肉肉又小小的手指点着说话键,喃喃不休地跟郑行止说着话。
陈见苏没打扰,坐在一边发呆。
刘姐从厨房端出一杯姜枣茶,“陈小姐,我看您脸色不太好,生理期适合喝这个。”
陈初晴的语音在这时正好发了出去,刘姐的那句话被清清楚楚地录了进去。
这些陈见苏并不知道,她怔怔地接过姜枣茶,道谢:“谢谢刘姐。”
郑行止握着手机听语音,猝不及防听到了刘姐的那句话。
生理期。
他记着她的生理期不规律,总是晚来,有段时间甚至连着好几个月不来。
陈见苏本人对此不上心,还是郑行止板着脸带她去看了妇科,每天盯着她喝中药调理。
他也记得她生理期的时候会痛经,需要吃布洛芬。
看得出来,她把女儿养得很好,那她自己呢?
她有把自己照顾好吗?
郑行止不敢再想,手里的钢笔“啪”地一声拍在了桌上,吓了进来送文件的助理汤斯宇一跳,以为是信息技术部送上来的报告有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