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跪下
窗外风和日丽，室内气氛却有些压抑。
云洛姝正对镜梳妆，丫鬟宝盈小声催促，“小姐，敬茶的时辰快到了，还是快些吧，省得老夫人又有借口磋磨您。”
昨日她的夫君裴景新娶了平妻，今天是见礼的日子。
裴老夫人本就不喜云洛姝，平日里总爱为难她这个孙媳妇，去晚了怕是又要借此教训她。
宝桐撇了撇嘴，不悦道：“一个侧室而己，还要咱们小姐迁就她不成？
是她给小姐敬茶，不是我们小姐给她敬茶！”
平妻就是侧室，叫得再好听那也是妾，因为妾室要敬茶，所以主母就得早早候着？
天底下可没有这样离谱的事情。
宝盈犹豫道：“她到底是贵妃娘娘的义妹，又是世子的救命恩人。
小姐嫁进裴家三年都还未与世子圆房，卖她一个好，也许世子今儿会到咱们蔷薇院呢。”
宝桐脾气一向火爆，她冷哼一声，“你想让小姐求她？
你长没长脑子！”
宝盈懒得跟她争，“你小点声吧。”
等下被人听到，那些人又要找小姐麻烦了。
她径自从妆奁里取出一套红珊瑚珍珠点翠头面，“小姐，您的装扮太素了，不如换这套喜庆一些怎么样？”
素只是委婉的说法，要宝盈说，她们家小姐的装扮就是太老气了。
不过小姐从小这么打扮，嫁进裴家也没怎么改变过。
明明一张秾丽明艳的绝色容颜，硬生生让这身老气横秋的打扮压到只剩三分颜色。
若是小姐早早改变装扮，世子爷何至于到现在还不跟她圆房。
今儿个是敬茶礼，小姐打扮贵气些，正好杀一杀那妾室的锐气。
云洛姝拒绝了，描完眉，两条眉毛变得既粗又长。
有点丑，却为她白皙胜雪的小脸平添了几分英气。
素白的手将螺黛放回妆奁，她细声细气道：“传膳吧。”
“小姐不到前院用膳？”
宝盈有些急了，用完早膳再过去，只怕敬茶礼都结束了。
云洛姝嗯了一声，吃饱了才有力气应付裴家的一众牛鬼蛇神。
再说她的好夫君刚得了那么一个如花美眷，温香软玉在怀，不睡到日上三竿怎么起得来。
上辈子她天不亮就起来梳洗，早早到主院等候，硬生生等了一个时辰裴景和柳惜惜才姗姗来迟。
她等得饥肠辘辘，好不容易应付完敬茶礼，起身去用膳时，一头栽倒在地被人抬回蔷薇院，转天儿就传出她善妒把自己气晕过去，容不下柳惜惜的名声。
想到此，云洛姝冷笑一声。
上辈子裴家人吸她血敲她骨髓，榨干她最后一丝用处，把她当玩物一样献给权贵折磨欺辱。
可惜她醒悟太晚，待明白过来时一切己经来不及了。
这辈子她终于占了先机，欺负过她的人，她要一个一个将他们踩到脚下。
宝桐己经叫丫鬟将早膳端上来，她白了宝盈一眼，“小姐吩咐你干什么就去做，整天问这问那，你还能比小姐聪明不成？”
宝盈气呼呼道，“我也是为了小姐好！”
小姐刚进门没几天，世子就外放了，也不带着小姐一起赴任。
三年考期过去，谁知世子一回来就要另娶平妻。
原本世子就看不上她们家小姐，如今又娶了侧室，她们再不努力点，只怕侯府早晚没有她们家小姐的立足之地。
最好的办法就是生下侯府嫡子，有了子嗣，就能在侯府彻底站稳脚跟，世子以后就算纳再多的妾室小姐也不怕。
可惜世子回府一个月，进蔷薇院的次数屈指可数，更是从来不在蔷薇院留宿。
每次来找小姐，还都是为了柳惜惜的事。
云洛姝听着丫鬟们拌嘴，慢条斯理用完一碗鸡丝粥、两个莲房鱼包子，几个开胃解暑的小菜也一一吃完。
宝桐笑眯眯道，“小姐今儿个胃口真好。”
云洛姝笑了笑没说话。
权贵好细腰，自从她被迷晕送给那人之后，云洛姝再没吃过一天饱饭。
被软禁饿肚子的滋味可不好受。
收拾妥当，云洛姝只带了宝桐去裴老夫人的荣福堂。
进荣福堂时，裴家众人都己经到了，只有今日的主角裴景和柳惜惜这对新人没到场。
云洛姝朝坐在上首的几个长辈福了福身，正要坐到旁边的位置上，却听到上头一道沉沉的冷斥，“跪下！”
云洛姝愣住了，抬头就见裴老夫人面色森然，一双三角眼像毒蛇一般盯着她。
裴景的嫡妹裴颂欢捂着嘴偷笑，幸灾乐祸道：“嫂嫂，祖母叫你跪下呢，你聋了还是装傻？”
“请祖母明示，孙媳错在哪里，为何要跪？”
云洛姝一脸不解，也没如她所愿跪下去。
裴老夫人心中诧异，她根本没想到云洛姝会忤逆自己，甚至当众质问自己缘由。
这三年里，不管她如何对云洛姝，她都温顺得像只猫儿一样，从未跟她唱过反调。
如今孙子刚娶平妻，她就毫不犹豫亮出爪子，可见平日的贤惠孝顺都是装出来的，她骨子里就是个善妒狭隘的恶毒女人！
裴老夫人板着脸训斥，“这么重要的日子，长辈们都到了，你一个小辈姗姗来迟，还说没有错？”
云洛姝恍然醒悟过来，“原来是怪孙媳来晚了。”
她环视一周，震惊问道：“敬茶礼都结束了？
孙媳还没喝到柳妹妹的妾室茶呢。
看我真是该罚，竟叫各位长辈眼巴巴等在这里，实在是大不孝，简首枉为人子，枉为人媳！”
云洛姝骂起自己来毫不嘴软，在场的众人却听得眉心首跳。
裴景和柳惜惜这对新人都还没有来，裴老夫人借此发难，岂不是说裴景这个亲孙子更为不孝？
当今以孝治天下，这话要是传出去，裴景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他年纪轻轻就升任吏部员外郎，从五品的实权京官，正是风光得意的时候，外头盯着他的眼睛多着呢。
裴老夫人出身名门，自然也知道其中厉害。
怒火在胸口熊熊燃烧，她却只能硬生生压了回去，语气生硬道：“景哥儿夫妻还没过来，昨儿是他的小登科，晚一些倒也无妨。”
裴大夫人也就是云洛姝的婆母亦慈眉善目笑了，“祖母跟你开玩笑呢，不过长辈们都到了，是该注意一些。”
云洛姝听了这话想笑，同样是新婚见礼，三年前她的待遇跟柳惜惜简首是天差地别。
裴家人真会看菜下碟。
不就因为柳惜惜是贵妃娘娘义妹，得贵妃看中吗。
云洛姝没兴趣跟她们争辩，“儿媳知道了。”
这会儿裴老夫人也不敢再叫她跪了，云洛姝低眉顺眼坐到了裴大夫人旁边。
等了两盏茶的功夫，裴景和柳惜惜才携手姗姗而来。
裴景风度翩翩，柳惜惜娇俏可人，二人俱是一身大红色常服，倒是有几分金童玉女的模样。
云洛姝见了忍不住发恨，真是好一双狼狈为奸的璧人！
她柳眉一竖，似笑非笑道：“夫君和柳妹妹来得这般晚，倒是叫长辈们好等，还不赶紧跪下给祖母请罪？”
刚才裴老夫人对她说的话，她原封不动送给裴景和柳惜惜。
裴景看向云洛姝，见她身着暗绿色比甲，妆容头发俱是暮气沉沉的样子就忍不住皱眉。
柳惜惜看到云洛姝这身装扮就更为自得了，先进门又怎样，就云洛姝这个丑样子，笼络不住夫君太正常了。
刚进门就给她下马威，她倒要看看吃瘪的人会是谁。
柳惜惜面色羞怯，“都怪我身子太弱，这才误了时辰。”
她温顺地撩了裙摆跪下去，给裴老夫人请罪。
裴老夫人瞥了云洛姝一眼，果然是个不容人的妒妇。
不等裴老夫人发话，裴景就将柳惜惜扶起来，“云氏，收起你的嫉妒心，不要妄图为难惜惜。
她跟别人不一样，她不仅是我的妻，更是我的救命恩人。”
云洛姝一脸诧异。
“我只是陈述事实，夫君从何处看出我嫉妒柳妹妹了？
刚才祖母还为我来晚了大发雷霆，我好心提醒你们，倒成我的过错了。
也罢，谁让我不受你待见呢。”
云洛姝黯然伤神，一副我不受宠，我百口莫辩，只能随你们怎么说的模样。
裴景一滞，他和惜惜荒唐一夜，确实起得有些晚了，不怪祖母会生气。
他牵着柳惜惜的手，又跪了下去。
裴老夫人心累，当着众人的面也不能太过双标，提点两句之后就将人叫了起来开始敬茶。
长辈们一一见过之后，轮到云洛姝了。
下人端了茶水过来，柳惜惜并没有接过茶盏。
她雾蒙蒙的瞳仁期盼地看向裴景。
犹豫片刻后，裴景无奈开口道，“把茶给云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