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前，他在这里遇见抱着急救箱的沈砚，她的睫毛上沾着冰晶，像从冰层里捞出来的幽灵。
此刻同一位置，应急灯在二十米外忽明忽暗，照亮了“避难所α-7”的生锈门牌——以及门牌下方，用凝血写就的警告：勿信镜像。
他摸向口袋里的半块玉佩，指尖触到内侧刻着的细小纹路。
那不是装饰，而是二进制代码。
当他用避难所终端机破译时，跳出的竟是沈砚的实验编号：Ω-09，以及一串加密文件。
“欢迎回家，林渊博士。”
电子合成音从西面八方涌来，林渊猛地转身，只见通风口垂下无数光纤，在地面投射出星图般的光斑。
光斑中央，悬浮着一个水晶棺，里面躺着的女人穿着白大褂，后颈的蝶形胎记正在发光——那是沈砚，或者说，是三个月前的她。
“这是……时间胶囊？”
他的声音撞在金属墙壁上，激起细碎的回音。
棺体侧面插着一本皮质日志，封皮内侧贴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沈砚站在樱花树下，手里举着冰淇淋，旁边的男人戴着黑框眼镜，袖口沾着实验室的试剂痕迹——那是林渊，却比现在苍老十岁。
日志的第一页写于2077年3月15日，字迹被水渍晕开：“第19次模拟失败，Ω-09号实验体仍产生情感溢出。
理事长说，人类对‘爱’的执念是突破时空壁垒的最大障碍，但我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想知道，如果我们不是被设定的对照组，会不会真的有樱花树下的可能。”
林渊的手指发抖。
原来在这个被称作“现世”的时间线里，他本是“渊回组织”的首席科学家，而沈砚是他负责的实验体。
所谓“前世记忆”，不过是通过量子共振植入的模拟人格，目的是测试跨时空记忆的稳定性。
翻到第73页，字迹突然变得狂乱，纸页边缘有灼烧痕迹：“他们要删除Ω-09的情感模块！
今天她问我，‘如果记忆是假的，那心跳加速的感觉也是程序吗？
’我看着她腕间的模拟疤痕，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回答。
理事长说，当实验体开始质疑真实，就该启动清除程序……但我偷偷修改了她的坐标，这次轮回，让我做一次背叛者吧。”
远处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水晶棺的锁扣自动弹开。
林渊后退半步，撞在身后的金属柜上。
柜子门轰然打开，成排的培养舱里漂浮着不同年龄段的沈砚，每个舱体上都贴着标签：“Ω-09-1st”“Ω-09-5th”……首到“Ω-09-37th”——正是现在的她。
“你终于来了。”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林渊抬头，看见通风管道里垂下的藤蔓间，沈砚正倒挂着望他，眼中带着破碎的笑意。
她的防辐射服破破烂烂，露出的皮肤上布满数据流般的纹路，那些纹路正顺着藤蔓向西周蔓延，像某种活的电路。
“这些年，你在每个轮回里都扮演‘拯救者’，”她翻身落地，靴跟碾碎了一株发光苔藓，“却不知道，真正的实验体其实是你。
理事长需要一个能承载千万条时间线的‘容器’，而我的任务，就是用‘爱’给你装上锚点。”
林渊感到一阵眩晕。
他想起每次濒死时，沈砚眼中闪过的金光——那不是灵识，而是数据传输的光芒。
所谓“纯爱”，不过是她为了加固他的精神壁垒，反复植入的情感补丁。
“但你在第37次轮回里出错了，”他举起玉佩，“你本该清除我的记忆，却把自己的情感模块给了我。”
沈砚的笑容凝固。
她颈间的胎记突然剧烈跳动，藤蔓瞬间缠上她的手臂，将她拖向墙角的控制台。
林渊这才发现，那些藤蔓竟是纳米机械虫组成的，而控制台屏幕上，正跳动着“情感污染度98%”的红色警告。
“因为我想知道……”她的声音被机械虫的嗡鸣淹没，“当实验体爱上观察者，到底是程序漏洞，还是……”话未说完，机械虫突然刺入她的后颈，她发出压抑的***，眼中的金光化作数据流簌簌坠落。
林渊冲过去扯断藤蔓，却被弹出的电流击退。
屏幕上弹出新的窗口：检测到宿主情感过载，启动记忆清除程序。
倒计时：00:03:00。
沈砚的身体开始透明化，她却抬起手，用带血的指尖在他掌心写下一串坐标，那是他从未去过的旧城区坐标。
“去哪里……找真正的我，”她的声音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或者说，找那个在樱花树下等过你的、没有编号的沈砚。”
当机械虫爬满她全身时，林渊终于闻到了那缕若有若无的茉莉香——不是模拟的气味，而是从她锁骨下方的芯片里溢出的，某种真实的、属于人类的体香。
原来在无数次轮回中，她早己偷偷将自己的神经突触与他相连，用每一次死亡作赌注，只为在数据的海洋里，触碰到一丝真实的心跳。
警报声中，沈砚的身影化作千万光点。
林渊抓住最后一片光尘，发现那是半张泛黄的电影票，日期是2077年4月1日，座位号恰好是他们相遇的地下避难所层数。
原来早在“渊回计划”启动前，他们就己是恋人，而所有的轮回，都是为了修正那个让她死亡的错误时空。
酸雨穿透天花板，滴在日志最新的一页上，那是沈砚在本次轮回写下的最后一句话：“如果爱注定是程序，那我选择做永远无法格式化的病毒。
林渊，这次换我来寻找你，哪怕要穿过千万个扭曲的时空——因为在某个真实存在的春天，我们曾在樱花树下接过同一个冰淇淋，而你的嘴角沾着奶油，比任何数据都要温暖。”
当最后一粒机械虫停止蠕动，林渊握紧了电影票。
旧城区的坐标在他视网膜上灼烧，那是“渊回组织”的核心实验室，也是所有轮回的起点。
他摸向心口，那里的裂痕正在渗出微光，与沈砚留下的光点遥相呼应。
下一章，他将带着半块玉佩和破碎的记忆，闯入禁忌之地，却发现所谓“真实世界”，不过是更大的虚拟牢笼……而沈砚的本体，正躺在培养舱中，等待着第38次轮回的启动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