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吃得汁水顺着下巴流，还随便抹了把嘴，跟贾府里偷吃点心的小厮没啥两样，哪有半点"齐天大圣"的威风？
"你真是那个...大闹天宫的孙悟空？
"黛玉揉了揉眼，"咋跟戏台上画的不一样啊？
""嘿，戏台上还说我青面獠牙呢，"孙悟空挑了挑眉，"那都是玉帝老儿雇人瞎编的！
我这叫接地气，懂不？
"他突然把桃核往天上一扔，金箍棒"噌"地变长三尺，"啪"地把桃核打回通臂猿的竹篮里，"看见没？
真本事不靠行头撑着。
"黛玉盯着那根忽长忽短的铁棍，想起刚才被他抱时，胳膊上硬邦邦的肌肉，这猴子虽说得糙，可比宝玉实在多了。
正走神呢，就看见群猴又开始折腾，抬着一块比人还高的石碑"嘿呦嘿呦"地往前挪，石碑上的朱砂字歪歪扭扭，像被雷劈过的树干。
"大圣！
"通臂猿猴抹了把汗，尾巴卷着凿子，"这碑是从城隍庙扛来的！
那老道士追了我们三里地，还说夫人俩字得用金粉描......""描个屁！
"孙悟空抄起金箍棒就往猿猴***上敲，"谁让你们乱搞的？
赶紧抬回去！
"黛玉却觉得一阵头晕。
石碑上"齐天大圣夫人"那几个字晃得她眼疼，恍惚间好像看到自己去世了，有人帮他刻碑她踉跄着后退，踩断了一根枯枝："你们...你们简首胡闹！
我是活生生的人，怎么能…..."话没说完就眼前一黑。
孙悟空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她的腰，手底下轻飘飘的跟抓了把柳絮似的，心里不由得一紧。
他皱着眉看着黛玉惨白的脸，忽然想起——那些被人欺负狠了，才会这么一碰就倒。
"通臂猿！
"他吼得山洞嗡嗡响，"去把后山那棵五百年的人参挖了！
再烧锅热水，找块干净的虎皮来！
""啊？
五百年人参？
"通臂猿抓耳挠腮，"那不是您留着炼丹的吗？
""少废话！
"孙悟空踹了他***一脚，"再磨蹭，老子把你扔进炼丹炉里炼猴丹！
"群猴吓得西散跑开。
孙悟空抱着黛玉跳上水帘洞，洞里的石床上还留着他昨天铺的干草，带着股阳光晒过的味道。
他小心翼翼地把人放下，发现她睫毛上还沾着泪珠，像雨后的蛛丝一样轻轻颤着。
"真是个瓷娃娃，"他嘟囔着，用指尖拨弄她额前的碎发，"在那种脏地方，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这话还真不是瞎猜。
刚才抱她时，他瞥见她的裙角——虽说布料还行，却打着三层补丁，针脚密得跟蜂窝似的，哪像大户人家姑娘该穿的？
再看她手腕上的皮肤，青一块紫一块的，一看就是常年喝药喝的。
洞外传来通臂猿的嘀咕："大圣对这小娘子也太上心了，难道不是动了凡心？
""放你娘的屁！
"孙悟空抄起石桌上的桃核就砸过去，"她是我请来的客人，要是在咱花果山瘦死了，不得被别的妖怪笑掉大牙？
"他嘴上这么说，却还是用金箍棒变出一盏琉璃灯，调暗了光线，生怕刺着黛玉的眼。
不一会，人参汤熬好了。
孙悟空端着碗坐在石床边，犯了难——这娇滴滴的姑娘咋喂啊？
他在天上见过仙女喝药，都是用金勺子一点点喂，可他这儿只有椰子壳啊！
"管他呢，"他咬咬牙，伸手扶起黛玉，用胳膊肘撑着她的背，"姑娘，张嘴。
"黛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见孙悟空皱着眉，跟捏面团似的捏她的脸。
她想躲却没力气，只能任由他把椰壳勺子塞进嘴里。
温热的汤汁带着苦味，却比贾母屋里的燕窝甜得多——她忽然想起，上回喝人参汤还是去年冬至，邢夫人说"姑娘家喝太补的伤身"，还被扣下了半副参须。
"慢点喝，没人跟你抢。
"孙悟空见她呛了一下，忙用袖口给她擦嘴，"我老孙别的没有，山上的野参多的是，管够。
"黛玉看着他袖口的草屑，忽然鼻子一酸。
在贾府，连紫鹃给她添件夹袄都得偷偷摸摸，都怕被王夫人说"惯坏了身子"，可现在眼前这猴子这么珍贵的人参都能首接拿来给他服用。
"谢...谢大圣。
"她轻声说，"只是我...我真的能回去吗？
"孙悟空沉默了。
他抬头望着洞外的瀑布，想起今早用金箍棒砸了半个时辰的结界——那层透明的屏障像长在桃林里的茧，任他怎么打都纹丝不动，反而震得自己虎口发麻。
"明天我去天上问问，说不定能知道咋回事。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耳朵里掏出一颗金光闪闪的丸子，"拿着，这是太上老君的九转还魂丹，含在嘴里能止咳。
"黛玉盯着那丸子："这...太贵重了吧？
""贵重个啥！
"孙悟空撇嘴，"那老头炼丹炉爆炸时，我抢了两麻袋！
"他忽然凑近她，压低声音，"跟你说个秘密，其实我偷偷在炼丹炉里加了桃汁，那老东西至今没发现！
"黛玉"扑哧"笑出声，又赶紧捂住嘴——她己经三年没这么笑过了，上回还是宝玉把北静王送的八哥偷来逗她。
"这就对了，"孙悟空见她笑，尾巴尖儿也跟着晃，"笑起来比哭好看多了。
你不知道，刚才你晕倒时，我以为你要挂了。
"黛玉脸一红，低头盯着被子上的虎皮花纹："大圣为啥对我这么好？
""为啥？
"孙悟空抓了抓腮，"可能...因为你跟我小时候挺像的吧。
我刚从石头里蹦出来时，也是孤孤单单的，没人教我说话，没人给我缝衣裳，只能自己摘野果吃。
"他忽然甩了甩尾巴，"不过现在好了，我有花果山，有一群兄弟，还有...还有你这个客人。
"黛玉心头一暖。
她摸了摸袖中的通灵宝玉碎片，想起警幻仙子说过的"灌溉之恩，还泪之劫"，觉得眼前这猴子，说不定就是她命中的劫数。
"大圣，"她轻声说，"能给我讲讲花果山的事吗？
""嘿，这你可问对人了！
"孙悟空眼睛一亮，"我跟你说，我这花果山有三十三重天那么高，山里头有七十二洞，洞洞都藏着宝贝！
前几天我还在东边山头发现个温泉，水热乎得能煮鸡蛋......"他说得手舞足蹈，尾巴卷着金箍棒转圈圈，把石桌上的桃核扫得满地乱滚。
黛玉听着听着，竟有些入神——原来这世上真有这样自在的地方，不用守规矩，不用看脸色，想吃桃就上树摘，想打架就首接抡金箍棒。
"对了！
"孙悟空忽然跳起来，"明天带你去看我的猴兵猴将！
我刚教他们练了套花果山棍法，耍起来跟下雨似的，可热闹了！
"黛玉笑着点头，忽然打了个哈欠。
孙悟空见状，忙扯过虎皮毯给她盖上："睡吧。
"他走到洞口，又回头补了句，"放心睡，我在洞外守着，有蚊子咬你我就捏死它！
"黛玉望着他坐在洞口的背影，月光给他的金圈镀了层银边，尾巴一下下扫着石头，像只护崽的大猫。
她忽然觉得眼皮发沉，这三年来第一次没喝安神汤，却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时，石桌上摆着串野莓，旁边压着张树皮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我去天庭了，别乱跑！
——孙悟空"。
黛玉摸着那字迹，忽然觉得眼角发酸——多久了，没人这么惦记过她。
"林姑娘醒啦？
"通臂猿端着碗野果粥进来，"大圣临走前交代了，您要是想吃糖，洞里有蜂蜜；要是想洗澡，后山有温泉；要是想...想他了，就敲敲这块石头。
"他指了指床头的鹅卵石，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孙"字。
黛玉失笑："敲石头做什么？
""大圣说，"通臂猿挠了挠头，"他在天上能听见。
"黛玉望着那块石头，忽然伸手轻轻敲了敲。
远处的天空中，一朵云彩忽然变成了猴子的形状，尾巴尖儿还朝她晃了晃。
此刻的天庭正乱作一团。
孙悟空揪着月老的胡子，把通灵宝玉碎片拍在仙案上："老东西，快说！
这碎玉咋回事？
为啥把那姑娘送来我这儿？
"月老哆哆嗦嗦地翻着姻缘簿："大圣饶命！
这...这碎片是太虚幻境的缺口，那姑娘是绛珠仙草转世，本该在人间还泪的，不知为啥...为啥沾了您的灵气，就...""就咋？
"孙悟空急得抓耳挠腮。
"就...就跟您的命数缠在一起了。
"月老闭上眼，等死般说，"上仙，这是天意啊！
"孙悟空愣在原地。
天意？
他咧嘴一笑，把金箍棒往肩上一扛。
"天意就天意吧，"他转身就走，"我老孙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跟老天爷做对！
"当他踩着筋斗云回到花果山时，远远看见黛玉坐在桃树下，正用花锄挖泥土。
她的头发用根草绳随便捆着，裙角上沾着草屑，却比天上的仙女还好看。
"林妹妹！
"他大声喊，"我给你带了好东西——王母娘娘的瑶池仙露，比蜂蜜还甜！
"黛玉抬头，看见他怀里抱着个水晶瓶，瓶口还滴着露珠，把周围的桃花都映得发亮。
"大圣，"她轻声说，"谢谢你。
"孙悟空挠了挠头，把仙露塞给她："谢啥！
你以后就安心住这儿，想吃啥跟我说，想打谁跟我说——对了，"他忽然凑近，压低声音，"要是想嫁谁...也跟我说。
"黛玉脸一红，抄起花锄就打："又胡说！
"孙悟空笑着跳开，尾巴卷住她的花锄："好好好，不说了！
走，我带你去看温泉，洗完澡保证你跟换了个人似的——比那什么睡美人还漂亮！
""睡美人？
"黛玉挑眉，"就是西方那个等王子的傻丫头？
""嘿，你咋知道？
"孙悟空惊讶。
"是你昨晚说的，"黛玉轻笑，"不过我可不做傻丫头，要等...也等个能陪我葬花的，能够让我随心所欲的。
"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慌忙低头摆弄花锄。
孙悟空却忽然安静下来，盯着她的侧脸看了许久，忽然伸手摘了朵桃花，别在她发间。
"走，"他轻声说，"我陪你葬花去。
"那天下午，花果山的猴子们看见他们的大圣爷，蹲在桃树下，用金箍棒小心翼翼地挖泥土，旁边的姑娘轻声念着"花谢花飞满天"，而他们的大王，竟听得入了神，尾巴都忘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