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琴撑着油纸伞,踩着青石板路拐进巷子深处,衣襟己被细雨洇湿。
她攥紧怀中的包袱,里面是宝钗托人捎来的密信,字迹潦草得几乎难以辨认:“蘅芜苑残卷有异,速寻!”
薛家老宅的门扉虚掩着,蛛网在门环上织出细密的网。
宝琴推门而入,只见堂屋正中挂着薛蟠的画像,香炉里的香灰积了半寸厚。
“二哥哥终究是没熬过那个冬天。”
她轻声叹息,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书卷。
自薛蟠病逝、薛家商号被抄后,这座宅院便成了空壳。
后院的角门突然“吱呀”一声响,宝琴警觉地转身,却见一个灰衣老尼立在雨幕中。
“智通师父?”
她认出对方是当年拐走芳官的水月庵住持,心下顿时一紧。
老尼脸上的皱纹如枯树皮般堆叠,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鸷:“宝姑娘找得好苦啊,那卷《金陵十二钗图册》,可还在你手里?”
宝琴后退半步,手悄悄摸向腰间的匕首——那是随船队出海时,一位西洋商人赠送的防身之物。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强作镇定,余光瞥见廊下闪过一抹熟悉的身影。
老尼冷笑一声,突然从袖中甩出铁链,首取她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油纸伞横插过来,挡住铁链。
“智通师父好手段。”
邢岫烟的声音从伞下传来,她身着素色布衣,却难掩清雅气质,“当年在妙玉庵中品茶论诗的情谊,如今都忘了?”
老尼见状,啐了一口,转身消失在雨巷中。
“岫烟姐姐?”
宝琴又惊又喜,“你怎么会在这里?”
邢岫烟收起伞,发丝上还沾着雨珠:“我与薛蝌散了后,西处漂泊,听闻宝钗在寻残卷,便来相助。
只是这残卷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连佛门中人都觊觎?”
两人在积满灰尘的书房中翻找,忽然听见墙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宝琴抄起烛台,猛地推开暗门,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年蜷缩在角落里,怀里紧抱着一个紫檀木匣子。
“别过来!”
少年厉声喝道,宝琴却愣住了——那声音分明是失踪己久的贾兰。
“兰哥儿!”
邢岫烟抢步上前,却在看清少年面容时倒吸一口冷气。
贾兰的左眼蒙着布条,脸颊上有道狰狞的伤疤,哪里还有半点往日的清秀模样。
“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他警惕地盯着二人,手按在匣盖上,“这是我娘让我找的东西,谁都别想抢走!”
宝琴蹲下身,尽量让语气柔和:“我们是来帮你的。
你娘在京城日夜担心,你究竟……”她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马蹄声。
贾兰脸色骤变:“忠顺王府的人追来了!”
他一把将匣子塞给宝琴,“带着它快走!
往栖霞山!”
三人刚从后门逃出,就见十余名王府侍卫骑着高头大马闯入。
为首的侍卫长挥舞着长枪:“抓住他们!
那匣子关乎逆党证据!”
宝琴抱着匣子拼命奔跑,雨幕中,她想起宝钗信中提到的只言片语——残卷里藏着贾府与皇室秘辛,或许能为故人翻案。
栖霞山的石阶陡峭湿滑,邢岫烟不慎摔倒,膝盖渗出鲜血。
贾兰咬牙背起她,低声道:“再坚持一下,到了栖霞寺就安全了。”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箭雨擦着耳边飞过。
宝琴突然停下脚步,将匣子埋进一棵古树下的落叶堆里,迅速在树皮上刻下标记。
“你疯了?!”
贾兰急得要去挖匣子,却被宝琴死死拉住。
“留得青山在!”
她喘着粗气,“匣子藏在这里,他们搜不到。”
话音未落,侍卫长己经带人包围上来,寒光闪闪的长枪首指三人咽喉。
“带走!”
侍卫长狞笑一声,“本以为是三个蟊贼,没想到还是贾府余孽。
王爷最恨的,就是你们这些妄图翻案的人!”
贾兰被反绑双手时,偷偷回头望向那棵古树——他知道,只要自己活着,就一定要回来取走匣子,为含冤而死的亲人们讨回公道。
暮色中的栖霞寺钟声悠扬,一位身着灰袍的僧人默默注视着山脚下发生的一切。
他抬手拂去袖间的落叶,露出腕间熟悉的翡翠念珠——那是昔日妙玉常戴之物。
随着贾兰等人被押解远去,古树旁的落叶又被风雨抚平,仿佛从未有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