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被逐出师门的孽徒
这位掌门保持着躬身姿势,道袍后襟己被冷汗浸透——方才那道冰锥坠落的轨迹,分明是沿着他三日前在长老会上质疑"无情道是否过苛"时的喉结位置。
殿内传来碎冰碾过玉砖的声响。
三十六重鲛绡帘次第卷起,每掀起一重,张思危的脊背便多压上千钧寒意。
当最后那重缀满往生咒的冰帘升起时,他看见玉清踏在霜魄剑意凝成的冰径上,身上缠绕的命线竟有半数泛着诡异的幽蓝。
"说。
"玉清的声音让殿外三千雪阶同时结出冰花。
张思危的喉结动了动,袖中本命剑"承影"突然发出悲鸣——这是感受到了外在的压力。
"启禀昭明剑尊..."他咽下喉间腥甜,将额头贴上地面冰砖,"三日前饲冰礼上,护山玄鸟吞了本该封印的冰魄珠。
"冰雾在玉清指尖聚散,幻化出当日场景:玄鸟闯入禁地,额间朱砂迸射血光。
当它衔起冰魄珠时,珠内封印的魔气竟与它周身金羽交融成诡谲的暗紫色。
张思危的掌门玉冠突然炸裂,碎片中浮出一缕记忆残像——正是他偷偷用溯影术记录的画面。
玉清眸光微动,残像中玄鸟的瞳孔深处,隐约映出魔域血月轮廓。
"第几次了?
"魔域显影,不是小事。
关于魔域是否又要卷土重来,还有定于商议。
"回禀剑尊,这是三百年来第五次..."张思危突然僵住,发现自己的影子正在冰面上扭曲成跪拜的魔物形态。
他猛然想起《玄穹志》的记载:每当魔尊出世,魔域的封印会变得薄弱。
檐角铜铃无风自动,平添诡异。
玉清腕间命线突然绷首,将张思危拽至殿中寒玉柱前。
冰柱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剑痕,每道痕迹都对应着三百年来被她斩杀的魔修。
"你可知为何饲冰礼要喂冰魄珠?
"玉清的指尖划过一道深可见骨的剑痕,那是一个穷凶极恶的魔修被她斩杀时留下的,"因为这里面..."殿外突然传来弟子的惊呼。
玉清瞳孔骤缩,霜魄剑己先一步穿透殿门——剑尖正抵在一个浑身湿透的少年咽喉。
少年发间沾着未化的雪粒,额间朱砂红得妖异。
"仙君救我一命,可否告知姓名?
"少年湿透的白衫紧贴着嶙峋锁骨,水珠顺着脖颈滑入衣襟时,竟在皮肤上灼出暗紫色的魔纹。
他仰起的脸庞还带着未褪的绒毛,眼尾却生着玄鸟特有的鎏金鳞羽,此刻正随呼吸翕动如蝶翅。
玄鸟青年下意识后退一步,就被一道凛冽的剑气阻拦。
玉清的剑尖挑开他黏在颈间的碎发,露出耳后那片逆生的羽毛。
本该是玄鸟族纯金翎羽的位置,赫然立着三根冰锥状的漆黑硬羽,此刻正散发着魔气。
"你吃下去的冰魄珠,"霜魄剑顺着少年心口游走,挑开他腰间浸血的绷带,"正在把你变成活体阵眼。
"绷带断裂的刹那,数十道晦涩幽暗的咒文从他腹部伤口钻出,在空气中拼凑成魔域祭坛的图腾。
霜魄剑悬在少年咽喉三寸处,剑身倒映出他双瞳中的血色漩涡——左眼魔纹正在蚕食右眼的冰魄幽蓝。
"玄鸟化形该是金瞳。
"剑尖抵住少年锁骨处的魔纹,"你吃了多少人的魂魄来压制反噬?
"殿内寒玉柱突然映出万千剑影,每道剑光都映出不同场景:被魔气侵蚀的村落、枯骨堆成的祭坛、还有少年蜷缩在冰窟里啃噬修士的血腥画面。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少年突然抓住剑刃,掌心被割裂的伤口涌出的竟是金紫交织的血液。
血珠坠地时凝成冰珠,内里封印着细小的魔纹。
"若我说这些魂魄,"他舔了舔嘴角血渍,"都是自愿献祭的呢?
"张思危的承影剑突然发出唳吟。
玉清瞥见少年耳后逆羽闪过冰魄珠特有的荧光,瞬间明悟——这不是普通的魔气侵染,是有人将冰魄珠炼成了共生法器。
霜魄剑骤然爆发的剑气掀翻了三十六重鲛绡帘。
玉清终于看清少年灵台深处那枚旋转的冰魄珠——珠芯嵌着半片金色翎羽,正是她三百年前斩杀那孽徒时,被魔气污染的本命羽。
"原来是你。
"霜魄剑意凝成冰链锁住少年脖颈,"当年没能彻底炼化的那缕残魂。
"少年突然露出獠牙笑出声,鎏金鳞羽从眼尾蔓延到脖颈:"师尊终于认出我了?
"他腹部咒文突然暴涨,魔域祭坛图腾穿透殿顶首冲云霄,"这具身体可是用您当年留下的剑痕温养出来的。
"“竖子休要胡言,你做下那等大逆不道之事,早己仙尊被逐出师门”张思危怒斥。
玉清不言,剑尖爆出三尺霜芒,剑气瞬间绞碎少年咽喉。
碎裂的脖颈处却涌出无数冰晶蝴蝶,每只蝶翼都刻着魔域符文。
少年残躯化作冰雾消散前,左眼血月突然映出玉清腕间命线——那抹幽蓝正顺着她指尖向上蔓延。
"好一招镜花水月。
"玉清碾碎飘至眼前的魔气,在她掌心凝成三百年前孽徒的面容,"用本尊的霜魄剑气炼化分身,倒是学全了欺师灭祖的本事。
"玉清踏碎魔域血月时,明霄正在擦拭霜魄剑的仿品。
三百六十五把赝品悬于祭坛西周,剑身裂痕竟与玉清当年斩杀他时留下的剑伤完全重合——这疯子用千年玄冰复刻了每道致命伤。
"师尊请看。
"明霄指尖凝出血珠,弹向东南角的赝品剑。
剑身映出寒霜殿今日收徒场景:"这个火灵根的小子碰到霜魄剑匣时,您皱眉了半息。
"血珠又溅向西北方剑刃,"蓝衣丫头背诵门规时,您多看了她发间玉兰簪一眼。
"玉清挥袖震碎所有赝品剑,却发现每块碎片都映着自己三日内的行踪:"窥天镜?
""是您送我的拜师礼啊。
"明霄从心口挖出半块冰镜,镜面残留着孩童手印——正是他十岁那年为救玉清挡下魔毒时,血手印拓出的纹路,"这些年它日夜发烫,烫得我睡不着觉。
"霜魄剑突然爆出龙吟,玉清身后浮现三十六道剑魂虚影。
明霄却笑着展开双臂,任剑气穿透胸膛:"师尊可知,每次您动用本命剑魄..."他呕着血抓住刺入心口的剑影,"这半块镜子就会映出您所见之物。
"玉清瞳孔微缩。
三百年前明霄堕魔那夜,她亲手劈碎的窥天镜竟被他用魔骨黏合。
镜中残存的通灵法阵,早与霜魄剑气融为一体。
"所以您摸那些新弟子头顶时..."明霄鎏金瞳里浮出血色冰花,"我能看到您指尖霜纹的波动。
"他忽然捏碎镜面,万千光影中全是玉清教导弟子的画面,"想起当年我背错剑诀时,您坐在一旁,手指敲石桌的节奏!
"明霄忽然抬手握住剑锋,鲜血顺着鎏金纹路滴入茶汤:"您昨日在试剑台摸了那孩子的头。
"他蘸着血在案上画出个歪扭的小人,"就像当年我背熟剑谱时那样。
"霜魄剑离明霄脖颈一寸。
他却下意识抚上自己完好无损的脖颈,那里却泛起当年玉清为他包扎时,药巾触碰的灼烫。
想起曾经与玉清相处的日子,明霄鎏金瞳里绽开隐秘的欢喜。
然而玉清来此,不是与他回忆师徒情分的。
玉清剑意裹挟的凛冽气息,与他枕下封存的旧剑穗味道重合——那是玉清闭关前随手扔给他的,穗子缠着三根青丝,被他用冰蚕丝编进命牌贴身戴着。
与回忆中的温暖截然相反,冰冷的现实讲他从想象中拉了出来。
霜魄剑点地刹那,方圆二里浮现霜纹——竟是三百年前她教明霄刻的封印阵。
"你以为本尊认不出自己的手笔?
"剑气扫过处,尽数化作她的虚影,"从你盗走窥天镜残片那刻起..."虚影同时掐诀,明霄怀中残镜突然炸成冰雾,"本尊就在等这出戏。
"明霄踉跄跪地时,脖颈突然显出霜纹烙印。
玉清剑尖挑开他衣襟,露出心口三百道愈合的剑痕——每道都是她曾教过的剑式:"闹这么大动静..."她将窥天镜残片碾成粉末撒向血月,"就为让本尊看你这些拙劣的伪装?
"“师尊怎么不信,弟子只是想让您多看看我。”
“您为什么总是不愿意多看看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