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渊第三次摸向腰间柯尔特手枪时,货轮汽笛在江面撕开一道血口子。
他瞥见舷梯旁穿香云纱的老头子正在剥盐水花生——三颗花生仁整整齐齐码在报纸上。
这是青帮的死亡通牒。
汗珠顺着美式军装立领滑进脊背,法币母版的檀木箱在腋下愈发沉重。
三天前戴老板在南京官邸说的话还在耳畔打转:"这箱子比你的命金贵,要是落到日本人手里,整个国家经济都得崩。
"舷梯突然晃动起来。
六个码头苦力抬着樟木箱往上挤,箱角包铜在雾里泛着冷光。
顾明渊瞳孔骤缩——那些人的虎口全有枪茧。
他猛地撞开迎面而来的报童,孩童怀里的《申报》雪片般飞散,头版"日军强攻虹口"的铅字刺得眼眶生疼。
子弹擦着耳际掠过时,他嗅到了大正十西式手枪特有的硝烟味。
码头上炸开女人的尖叫,人群像受惊的沙丁鱼群西散奔逃。
顾明渊就势滚进一堆麻袋后,檀木箱磕在肋骨上的钝痛让他想起南京保卫战那夜——同样湿冷的雾气里,戴老板的防弹轿车在弹雨中变成筛子。
"顾长官好身手。
"穿香云纱的老头子踩着花生壳逼近,袖口露出半截乌兹冲锋枪,"把箱子留下,留你全尸。
"江风突然扯开浓雾,顾明渊看见货轮桅杆上绑着的尸体随风晃荡——那是本该接应的英国船长怀特。
血水正顺着白衬衫滴在甲板上,拼出模糊的"76"字样。
他浑身的血都凉了,汪伪特工总部的死神己经张开翅膀。
"想要这个?
"他突然举起檀木箱,拇指按在铜锁暗扣上,"里头装着法币最后一套母版,你说要是现在..."话音未落,老头子脸色骤变,乌兹冲锋枪喷出火舌。
顾明渊踹翻麻袋堆的瞬间,二十米外传来马匹嘶鸣。
一匹枣红马撞破货仓木门狂奔而出,马鞍上赫然捆着备用汽油箱。
他纵身跃起抓住缰绳,子弹追着马蹄在青石板上迸溅火星。
黄浦江在左侧翻涌,右耳传来追兵皮靴砸地的闷响。
马匹冲进法租界时,霞飞路的梧桐叶扑簌簌往下落。
顾明渊扯开衬衫第二颗纽扣,瑞士怀表的齿轮声在胸腔震动——这是父亲投江前夜塞给他的,表面那道弹痕正好遮住十一点刻度。
檀木箱突然发出异响。
他猛勒缰绳拐进弄堂,指尖抚过箱底暗格时沾到黏腻的猩红。
不是朱漆,是新鲜人血。
密码锁的铜制转轮上,细如发丝的划痕组成梅花状——中统的标记。
"先生要擦鞋伐?
"弄堂口闪出穿阴丹士林旗袍的姑娘,翡翠脚链在脚踝叮咚作响。
顾明渊的手枪己经抵住她太阳穴,却见那支口红缓缓旋开,露出微型照相机镜头。
"徐科长问您,"林曼卿的吴侬软语裹着檀香味,"箱子里除了母版,可还装着别的好东西?
"她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划过檀木纹理,"比如...汇丰银行的黄金押运路线图?
"警报声突然撕裂空气,日军侦察机群黑压压掠过租界上空。
顾明渊抬头瞬间,林曼卿的绢帕拂过鼻尖。
等视野恢复清明时,只剩地上一枚镀金烟盒在闪光,盒盖内侧刻着宁波盐业商会的徽记——那是他父亲发家的印记。
马匹再次狂奔时,怀表时针指向十一点整。
顾明渊终于看清箱底血迹构成的神秘符号:半个太极阴阳鱼,边缘缀着俄文字母。
江风卷着燃烧的传单掠过街头,传单上"誓死保卫大上海"的标语正在火舌中蜷曲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