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荇蹲在红泥炉前,铜壶嘴喷出的白汽与江雾纠缠不清。
她数着石阶上的裂痕——自从渡口来了柴油机船,第三道裂痕下的青石板再没被船工的草鞋磨亮。
"幺妹儿,掺茶!
"穿灰布衫的工作队员叩了叩桐油桌。
青荇认得他襟口的钢笔,镀铜五角星的缺角总让她想起顺娃子失踪那夜,江心炸碎的探照灯。
竹帘忽地噼啪作响,戴眼镜的年轻人挟着山雨闯进来。
帆布包上的地质锤碰得叮当,发梢凝着峨眉金顶的雾凇。
"劳驾,可有姜汤?
"他摘下蒙着水汽的眼镜,左耳垂一点朱砂痣红得惊心。
青荇的铜壶陡然倾斜,滚水在桌面画出蜿蜒的江图——三年前那个雪夜,她在顺娃子耳垂咬出的血印子,也是这般梅花似的艳。
后厨传来阿爷的咳嗽,混着蒸笼掀开的雾汽。
明川展开测绘图纸,红蓝铅笔标着"二叠纪煤系"、"侏罗纪沉积层"。
老茶客们抻着脖子偷瞄,茉莉花在茶碗里沉浮,像极了当年顺娃子撒在江面的纸钱。
第二卷 铜铃惊魂腊月的雾带着铁锈味。
青荇擦拭神龛时,霁蓝胆瓶突然迸裂。
瓶底焦黄的纸片写着:"腊月初七,货走白鹤滩,暗礁北斗位。
"墨迹被岁月啃成锯齿,纸背透出的齿轮水印,正与青家茶碗底款的暗纹相合。
江心传来赵三爹的破锣嗓:"幺妹!
快看水猴子拖船咯!
"明川半个身子浸在江里,地质锤敲打浮出水面的桅杆残骸。
"榫卯结构,铁力木龙骨,是民国三十七年的船。
"他举起粘着碎瓷的锤头,青花五角星在晨光里泛着冷芒。
青荇腕间的铜铃突然炸响。
江水沸腾般翻涌,浓雾化作1948年的雪幕。
十六岁的她蜷在乌篷船角,顺娃子正将发烫的电台零件塞进茶叶篓。
"记住,过了白鹤滩就把货箱推进江!
"少年耳垂的血珠坠在舱板,绘出半幅北斗。
敌舰探照灯刺破夜幕的刹那,顺娃子操起橹杆撞向暗礁。
青荇的尖叫卡在喉头,现实与幻境重叠处,明川正从江底捞起半截发报机。
带弹孔的金属壳上,酸蚀的镰刀锤子与他胸章缺口严丝合缝。
第三卷 血色年轮明川的咳嗽混着柴油机船的突突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