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着那件熨得笔挺的香奈儿套装,正在给七大姑八大姨展示我新得的”优秀教师“奖状。
我躲在露台吞云吐雾,看烟灰簌簌落在她擦得锃亮的高跟鞋边。
尼古丁呛得眼睛发酸,恍惚间想起十六岁那年,她举着鸡毛掸子砸向我染成紫色的头发,碎屑也是这样纷纷扬扬,像场不会融化的雪。”
沈知夏!
“她的声音裹着冷气压袭来,我转身时故意让烟圈喷在她精心化的妆面上,”妈,生日快乐。
“她盯着我夹烟的手指,瞳孔里跳动着宴会厅的水晶灯光,最终只是扯下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塞进我口袋:”去洗手,客人要来了。
“珍珠在掌心硌得生疼,我摸出手机给林砚发消息:”老地方见。
“屏幕亮起的瞬间,锁屏照片里母亲正把我塞进重点高中的校服,而我在镜头外翻着白眼——这是她唯一满意的母女合照。
02十六岁的叛逆来得铺天盖地。
我把校服改成露脐装,在课桌上刻摇滚乐队的名字,甚至在情人节那天,把林砚送的玫瑰***母亲的花瓶。
她发现时正在做燕窝羹,瓷器碎裂声混着她的尖叫:”你要毁掉自己吗?
“我舔了舔唇上的银色唇钉,故意贴近她的耳朵:”对啊,毁掉给你看。
“那天晚上,她拽着我去了纹身店。”
选个小图案。
“她按着我的肩膀,语气里带着我从未见过的颤抖。
纹身师的针刚碰到皮肤,她突然抓住我的手:”知夏,疼就哭出来。
“我瞪着她泛青的眼窝,硬是咬着牙没出声,首到后腰多出一只衔着玫瑰的黑猫——像极了她压在箱底的那张旧照片,年轻时的她穿着皮衣,怀里抱着同样花色的猫。
后来我才知道,那只猫叫”自由“,是她嫁给父亲前最后一个叛逆符号。
03林砚的摩托车停在老地方,排气管还冒着热气。
他摘下头盔,指腹蹭过我后腰的纹身:”又和阿姨吵架了?
“我钻进他的夹克,闻着混合机油味的古龙水:”她永远不懂,我当老师不是为了她的面子。
“他突然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看向便利店的玻璃——母亲正站在收银台前,手里攥着我常买的草莓牛奶,指甲深深掐进塑料瓶身。
那天深夜回家,我在玄关撞见坐在地上的母亲。
她脚边散落着我的体检报告,降压药瓶滚到沙发底下,手里还攥着半支没打完的围巾——羊绒线是我随口提过的雾霾蓝。”
知夏,“她抬头时,睫毛上沾着泪珠,”你胃不好,别总喝冰牛奶。
“我想起上周她偷偷把我教案里的朋克乐队案例换成古典音乐,想起她在我咖啡机里藏的红枣枸杞包,突然蹲下来抱住她。
她身上有淡淡的消毒水味,像小时候我发烧时,她整夜贴在我额头上的凉毛巾。
04婚礼前一个月,母亲住进了医院。
我在她床头柜发现一本泛黄的日记,1998年那页写着:”今天看到个纹身师,想把自由纹在锁骨上,可是阿明说,己婚女人不该有这种念头。
“照片从日记本里滑落,年轻的母亲穿着露肩礼服从旋转楼梯走下,颈间没有珍珠项链,只有枚黑猫吊坠。”
醒了?
“她看着我手里的照片,突然笑出泪来,”那时候我以为,相夫教子就是全部的自由。
“我握住她插着输液管的手,触感像晒干的陈皮,突然想起十六岁那年,她陪我纹身时,掌心也是这样的温度。
婚礼当天,母亲坚持要给我熨婚纱。
我看着她踮脚调整头纱的样子,突然转身掀起婚纱下摆,露出后腰的黑猫纹身——它衔着的玫瑰,不知何时被绣成了母亲最爱的玉兰花。
她的手指停在纹身上,声音发颤:”原来你早就知道......“我转身抱住她,闻到熟悉的蓝月亮洗衣液清香:”妈,你的自由,我替你纹在身上了。
“她终于哭出声来,像十六年前那个深夜,我第一次喊她”妈妈“时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