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风掠过树梢，带起几片嫩绿的叶子，在空中打了个旋，又轻轻落下。
"发卷子了！
"课代表的声音让教室里嗡嗡的议论声安静下来，"这次月考整体成绩不错，年级前十我们班占了六个。
"沈却青收回目光，余光瞥见身旁的座位空着——谢逢时又和周溺去打球了。
自从成为同桌以来，沈却青注意到谢逢时几乎每节自习课都会溜出去，但老师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谢逢时是那个永远稳坐年级第一的"学神"。
"沈却青。
"课代表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你的卷子。
"一张近乎满分的试卷被放在他面前。
鲜红的"149"刺入眼帘，沈却青微微皱眉，目光迅速扫过卷面，在最后一道大题旁发现了扣分点——"未写解字，扣1分"。
他轻轻"啧"了一声。
这种***的扣分理由总是让他感到无趣。
"***！
沈却青149？！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周溺不知什么时候己经回到了教室，正探着脑袋看他的试卷，"老谢！
你猜怎么着？
有人比你分还高！
"谢逢时慢悠悠地晃进教室，额前的碎发还带着运动后的湿意。
他随手将篮球扔到教室后方，走到沈却青身边时脚步顿了一下，目光落在那个醒目的分数上。
"恭喜。
"谢逢时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
沈却青抬头，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同桌。
谢逢时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浅褐色，像是融化的琥珀，此刻正微微眯起，像是在审视什么有趣的事物。
"谢谢。
"沈却青简短地回应，将试卷折好塞进课桌。
教室里己经炸开了锅。
谢逢时被挤下神坛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开，无数道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有好奇的，有幸灾乐祸的，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安静！
安静！
"班主任季林夹着教案走进教室，圆圆的脸上挂着标志性的笑容，"看来大家都己经知道月考成绩了？
不错嘛，我们班终于有人能治得了谢逢时了。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笑声。
谢逢时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却微微上扬，似乎并不在意这个玩笑。
季林走到讲台中央，推了推眼镜："这次数学考试，年级最高分在我们班——沈却青同学，149分。
谢逢时147分，位列第二。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沈同学，你知道你那一分扣在哪了吗？
"沈却青站起身："没写解字。
""没错！
"季林夸张地一拍桌子，"一分啊同学们！
一分之差！
这说明什么？
"他环视教室，目光炯炯，"这说明细节决定成败！
沈却青同学的实力毋庸置疑，但如果这是高考，这一分可能就是清华和北大的区别！
"教室里又响起一阵笑声。
沈却青注意到谢逢时正用笔在草稿纸上写着什么，察觉到他的目光，谢逢时将纸条推了过来：最后一题用了拉格朗日中值定理，很聪明。
沈却青挑眉。
那道压轴题确实可以用高中知识解决，但步骤繁琐，他用大学数学的方法简化了过程，没想到谢逢时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在纸条上回复：你也是。
第三步的放缩很巧妙。
谢逢时看到回复，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了一下。
"好了，言归正传。
"季林敲敲黑板，"这次考试暴露出几个共性问题，我们重点讲一下..."下课铃响起时，沈却青己经将错题全部订正完毕。
他合上笔记本，发现谢逢时正盯着他看。
"有事？
"沈却青问。
谢逢时摇摇头："只是好奇。
转学第一次考试就能考这么高，你之前在哪读书？
""浙江。
"沈却青简短地回答，将课本塞进书包。
他不想谈论过去，尤其是那个充满血腥味的家。
谢逢时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回避，没有继续追问："下周有物理竞赛选拔赛，你参加吗？
"沈却青动作一顿。
他确实需要竞赛加分来争取保送名额，但没想到谢逢时会主动提起。
"会。
""那赛场上见。
"谢逢时说完，拎起书包离开了教室。
周溺立刻凑了过来，一脸兴奋："沈却青，你可真行！
老谢从初中开始就没掉下过第一，你是第一个把他挤下去的人。
"他压低声音，"不过小心点，他可记仇了。
"沈却青看着谢逢时空荡荡的座位，若有所思："是吗？
我倒觉得他没那么在意。
""那是因为你没看到他刚才打球的样子！
"周溺夸张地比划着，"平时他都是随便投投，今天那叫一个狠，篮板都快被他扣碎了！
"沈却青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放学后，沈却青被季林叫到了办公室。
推门进去时，他发现谢逢时也在，正站在季林旁边看一份文件。
"啊，沈却青来了。
"季林笑眯眯地招手，"正好，你们两个一起听。
下个月的物理竞赛，学校决定派你们俩和高二的两位学长组队参赛。
"谢逢时点点头："我看过赛程了，初赛是笔试，复赛有实验环节。
""对。
"季林从抽屉里拿出两本资料，"这是往年的真题，你们拿回去研究一下。
特别是你，沈却青，虽然你数学很强，但物理竞赛的套路不一样。
"沈却青接过资料："谢谢老师。
"季林靠在椅背上，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你们俩啊...一个太稳，一个太野。
谢逢时做题一板一眼，步骤分从不丢；沈却青呢，思路清奇但总在细节上吃亏。
"他拍拍两人的肩膀，"互相学习，取长补短，明白吗？
"走出办公室，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谢逢时突然开口："你为什么转学？
"沈却青脚步不停："家庭原因。
""你父母呢？
""死了。
"沈却青语气平淡，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谢逢时沉默了一会儿："抱歉。
""没必要。
"沈却青停下脚步，转身面对谢逢时，"我不需要同情。
"谢逢时首视他的眼睛：“不是同情。
只是...我明白了为什么你总是一副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沈却青冷笑："你很了解我？
""不了解。
"谢逢时坦然道，"但我想了解。
"这句话让沈却青愣住了。
在他的记忆里，很少有人对他说"想了解"这样的话。
大多数人要么对他敬而远之，要么带着猎奇的心态接近他，发现他无趣后又迅速离开。
"随你。
"最终，沈却青只丢下这两个字，加快脚步离开了。
回到家——如果这个简陋的出租屋可以称为家的话——沈却青将竞赛资料扔在桌上，一头栽进床里。
天花板上有几道裂纹，像是一张扭曲的脸，正嘲弄地注视着他。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却浮现出谢逢时说的那句话："我想了解。
"多可笑。
沈却青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
没有人能真正了解另一个人，就像没有人知道他父亲举起刀时脸上是什么表情，没有人知道他母亲最后一刻喊的是什么，更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从那栋房子里逃出来的。
手机震动了一下。
沈却青摸索着掏出来，发现是一条好友申请——头像是一片枫叶，备注：谢逢时。
他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很久，最终按下了"接受"。
几乎是立刻，一条消息跳了出来：物理竞赛资料第35页有错误，正确解法我发你邮箱了。
沈却青回复：你怎么知道我邮箱？
季老师给的。
沈却青几乎能想象谢逢时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他翻身坐起，打开电脑登录邮箱，果然有一封新邮件，附件是一份详细解题过程，字迹工整得像印刷品一样。
他鬼使神差地回复：谢谢，下周见。
发完他就后悔了，这听起来太...友好。
但谢逢时的回复很快到来：赛场见，这次我不会输。
沈却青盯着那句话，突然笑了。
也许，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他终于遇到了一个值得认真对待的对手。
窗外，暮色西合，城市的灯光一盏盏亮起。
沈却青翻开竞赛资料，在扉页写下自己的名字，笔锋凌厉，像是某种无声的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