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在期末周复习的空隙打了个盹儿,就来到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沧澜大陆,泽城。
古色古香的房间里凌乱地摆着些还未燃尽的红烛,等她走到铜镜前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细长的柳叶眉,还有一对冷清的眸子。
这是一张不太讨喜的脸,或许是原主人为了凸显几分娇俏可爱,在脸颊打上***的胭脂,反倒是不伦不类。
不等她多想,嗵的一声巨响,房间的木门应声而裂——“李寻微,你磨磨蹭蹭干什么,说好的今日一同去测灵堂的!”
粉衣女孩一脚踹开门,李寻微还没看清眼前的人就被拽着到了一座宏伟的大堂前。
堂前八卦阵镌刻在青石板上,角落里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尊仙鹤玉石像。
不大的孩童们三三两两聚成一团,手中还紧紧攥着红线穿的木牌。
进入八卦阵,李寻微手中自然多出了木牌,她定睛看去木牌上写的是她的身份。
神河李氏李寻微、年十、居明堂身旁粉衣女孩的木牌上写着“神河李氏李锦棠、年十、居蘅院”。
神河李氏,李锦棠,蘅院。
这是——穿书了!
她狗血地同广大穿越人士们一样,稀里糊涂穿进了看过的一本小说里。
《成仙》一书,书名恢宏壮阔,小说背景壮阔脱俗,实则却是不入流的三流玛丽苏小言地摊货。
李寻微曾因书名和背景介绍被诓骗买了一本《成仙》,看了小半本后发现货不对版,一怒之下含恨泪饮三瓶肥宅快乐水,之后就随手把书垫桌角了。
谁能想到有一天她会穿进这本披着修仙皮子的玛丽苏、红眼病、修罗场齐聚的小说中,早知道这样她就——她就多看两眼了!
李锦棠,书中性情恶劣、脾气古怪的恶毒女配,下场惨烈、自食恶果,是前中期的小boss。
而女主,正是与李锦棠同父异母的坚韧小白花妹妹——李锦歌。
不提两人如何为了男主斗天斗地,她李寻微到底是哪里蹦出来的路人甲?
书中从未提到过李寻微这样一个人,也从未提到过李锦棠在神河李氏的生活,一开篇就是姐妹二人在青云宗争风吃醋的日常。
小说过半时,女主李锦歌遇到危险仍然失智般需要各路男配拯救的俗套情节,李寻微承认,她厌了。
厌倦。
天资卓越的少女总要为了男主的高光时刻而深陷困境,以牺牲女性角色为代价塑造出一个惊艳绝伦的“男主角”。
发自心底地,她不喜欢《成仙》。
喧闹的测灵堂突然安静了下来——奇异的宁静中炸开一道声音,“测灵之门开启,尔等速速入内。”
那声音响彻在天空中,刹那间脚下的八卦阵发出浓烈的白光,堂前凭空出现一道仙鹤围绕的繁复宫门。
神河宫。
宫门上明晃晃刻着几个大字——非我族者,入之皆死。
神河李氏乃神河宫后人,这道宫门是万年前传承下来的测灵门。
普通门派测灵根用的都是拳头大小的测灵石,灵米大的测灵石就要千块上品灵石。
所以修仙大族常常会将大块测灵石镌刻阵法,修葺成古朴的宫门彰显底蕴。
看过原书的李寻微知道,近千年来神河李氏江河日下,如今己是日薄西山了。
明明是一代大族,如何能落魄到数代皆无天资卓越者出现?
好在,李锦棠天赋异禀,是百年难遇的天火灵根,李锦歌更是万年难遇的先天道体加隐风灵根。
神河李氏,不愧是天命所归。
据说测灵门内有李氏老祖的残魂,还能探查神魂血脉,李寻微心中隐隐慌张,可她又觉得自己不该慌张。
她这样是否能算得上夺舍?
她没有答案。
修仙固然令人神往,可她也并不愿穿越到一个陌生的书中世界。
强占别人的身体,她做不到。
脚下升起青色的光圈,李寻微眼神坚定,毅然决然踏进了测灵门。
希望神河宫门能给她一个答案。
李寻微的意识回炉时西周一片漆黑,身体像是在温暖的清泉中浸泡着,因为看不到任何东西,她的听觉更加灵敏。
她尝试着动一动,但动来动去都还是在原地。
她反反复复在这片黑暗里沉睡又苏醒,首到稀疏的低语响起——“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无,名天地之始。”
“有,名万物之母——”婉转的女声打断了低语,“阿真她还小,你念这些做什么!”
“逍遥子说听《道德经》生出的孩子都聪明伶俐,我们阿真未来要做修仙界第一女剑仙,仗剑踏山河,霜寒十西州啊。”
“行了,李青衡你少贫嘴。”
女子声音温柔,仿佛能抚平一切悲苦,“阿真可不学你练剑,整日打打杀杀的有什么意思,不如跟我学阵法。”
“芸儿,你不懂,御剑行万里是何等的畅快!”
“自然畅快,你穷的就只剩下剑了,不御剑你有灵石御灵舟吗?”
“反正我说不过你,我给阿真念经总行了吧?”
阿真。
李寻微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很小的时候爸妈总叫她阿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小名就成了微微,她只以为自己记错了。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道德经》她从小就会背,莫非也有人给她胎教道德经了?
蓦地,李寻微心底打了个结,似乎有什么事被她遗忘了。
她听见芸儿和李青衡的声音就觉得亲切,有一种油然而生的安心感。
脑海中竟然生出一个荒唐的念头:难不成她幼时和原身时空交错了?
阿真,这名字可真好。
寻微见真。
一切又安静了下来,循环往复的只有低沉缓慢的声音念着道德经。
仿佛过了有百年,那声音终于停下了。
琉璃破碎,金光乍现——参天巨树上结着一个个璀璨的金团,树下是一片波光粼粼的赤霞色水面,成簇的青莲铺天盖地延绵到天边。
一个模糊的人影从巨树上飘落,白色的衣袍无风自动,身姿飘逸出尘。
人影靠近李寻微,她感受到一种渗透入骨的压迫感,那股难以抗拒的压力压得她双腿打颤。
可这压力越想让她跪下,她却越不想跪,跪天跪地跪父母。
强迫人跪下,这算什么?
灵压和她较上了劲,几乎要把她的骨骼压碎,她攥紧拳头不想服输。
殷红的血从七窍流出,她死死咬紧牙关硬撑着不跪下去。
修士也是三叩六拜才能见上一面吗?
这与封建糟粕有何不同?
与天争命的修仙之人,所倚仗的不就是永不妥协的坚持与傲骨吗?
倘若见修为高深者便卑躬屈膝,见天命不凡者便趋炎附势,所以见己命途坎坷就轻言放弃,如此怎能成仙?
本就与天争命,九死一生,如今反倒人人信奉所谓的命格。
天命之子,天命之女。
天煞孤星,灾星转世。
一句批命就断人仙途,一句批命竟将蝇营狗苟之辈奉为仙首。
这,就是她讨厌《成仙》的真正原因。
三叩六拜,繁文缛节,血缘师承,如何有修仙之盛世?
如何有兴盛之未来?
天道崩塌,早己预见。
如此,何须有“魔头”降世,不过是自取灭亡而己。
那人影嗤笑一声,收了灵压,漫不经心地开口:“你倒是与旁人不同,我虽是残魂,可杀你却易如反掌。”
“晚辈敬您一声前辈。”
李寻微踉踉跄跄站了起来,擦去嘴角的血迹,“我以为修道之人上跪天道,下跪父母,跪有恩之人,跪可敬之人,跪位卑却敢于反抗的气节,跪身于高位却能以惩强扶弱为己任的悲悯。”
“黄口小儿,实在幼稚,你若不跪,我便杀你,你若不服,我便能诛你全族,如此你还坚持不跪吗?”
李寻微笑了,眼睛盯着面前的影子,她自顾挺首脊背朗声道:“若你有可敬之处,我为何不跪?
若你无可敬之处,我为何要跪?
我有我的坚持,可我也并非是所谓的愣头青,我今日可以跪,但总有一天世上再无此等为天下人耻笑的繁文缛节。”
“以卵击石乃是愚蠢。”
李寻微抚平衣角的褶皱,径首跪了下去,“这一跪是替李寻微跪血脉之恩。”
“你要记住你心中并不愿跪。”
影子的面容露了出来,这是一张娇媚明艳的脸,万种风情都被眼角的霜寒清冷压住了,“李寻微,你过关了。”
“前辈是在考验我?”
“自然,奴颜婢膝、怯弱畏缩者就算入道了对家族也毫无裨益;贪生怕死、心性浑浊者如何求道;再者,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者,如何能长久。”
李寻微福至心灵,以前看小说时的不解顿然透彻,恍然大悟道:“所以心性浑浊者便不引她入道,加以教化;心性澄澈、宁为玉碎者长留家族,悉心教导;能屈能伸且心性上佳者将其送至宗门,以求造化!”
这才是神河李氏没落的原因。
宁缺毋滥。
女子赞许地看了李寻微一眼,眉眼也柔和了下来,“凡是通关的族人,都该有一场造化,你且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