挡在峡谷处的城邦之下,数十名手持巨盾,身作莽铠的阿尔西斯部族战士,他们喘着粗气,借此平复着上一次冲杀所消耗的体力。
半里开外,战场的另一边,一排排周身裹缚铁甲的重装骑兵蓄势待发,静待着下一次冲杀的号令。
骑兵队伍中传出一个声音,高声喝问道:“是战?
是降?”
阿尔西斯部族的战士们闻听此等问言,霎时便是目露凶光,那愤恨眼眸似能喷出火来。
只听他们高呼:“阿尔西斯,阿尔西斯,阿尔西斯。”
三言毕,数十巨汉提盾跨步,朝敌阵冲杀而去。
骑兵队见状,抽动缰绳,高呼一字“杀”,亦是策马冲阵而上。
身后战鼓擂动,脚下铁蹄铮铮,一时,杀喊之声响彻中天。
“阿尔西斯”在部族古语中的解释是绝对的力量,此时这些巨汉喊出的还有一层不屈的意思。
那些冲阵而上的阿尔西斯巨汉,他们有着比之对面之人巨大不止一倍的身躯,周身健硕的肌肉配以黝黑的肌肤,宛若一尊尊黑森森的巨型石像。
雄壮健硕体魄之下,潜藏着的自是寻常人无可比拟的的力量,此刻,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将数百斤重的巨型岩盾挡在身前,将自身武装成一块无坚不摧的巨石。
想来,若非这群重装骑兵是久经沙场的老手,要是换作常人见到这般景象,除了恐惧,恐怕也不会再有其他的心境了。
巨石冲进马阵,霎时,多处可见者,骑兵队伍便被冲撞到人仰马翻;少有者,铁蹄踏过巨汉肩头,庞大的身躯隐没在无尽马蹄之下。
如此,强强硬碰,双方各有伤亡。
冲阵之后,三两阿尔西斯部族的战士立马背靠背形成独立的战斗单元。
他们将手中的巨盾化为兵刃,挥舞,砍击,借助身形的优势,于混战之中,将马背之上的重甲兵士砍翻下地。
当骑兵队伍脱离混战,回身形成合围之时,他们再将巨盾收回,围成壁垒,以挡那西面八方劈砍而下的阔刀。
如此,得益于战法的巧妙,伤亡者,更多是骑兵队伍一方。
凭借此种进可攻,退可守的战法,不足百人的阿尔西斯勇士硬生生的挡住了骑兵队伍不下十数次的冲击。
此番,眼望战场之上,一个个独立的战斗堡垒仿若一只只狡猾的老龟,只叫围攻而上的骑兵们进而不得,退又不可。
本以为又是一番焦灼之后,双方各自退去,可没曾料到,这一次,那骑兵军中有了后招。
只闻一声高呼“散”,原本手提阔刀正于猛攻的残余骑兵均是回刀勒马,快速向战场西散而去。
不待那群藏于坚盾之后的巨汉犹疑片刻,西方之地,不知何时潜藏的无数手持钩镰长枪的轻甲步军西下而出,将那一个个坚不可摧的战斗单元分而围之。
不同于骑军的正面猛攻,这突来的兵种,手中长枪长逾丈余,枪尖己然刺近面门,可那执枪之人却还远在数步之外。
一时,战场之上的优劣态势瞬间转换,围在部族战斗单元周边的兵士们将手中的长枪以不同的角度,择不同的时机,刺向身前的敌人。
此种攻击,独立战斗单元中的部族勇士们可防住一次,可难再防住第二次。
巨盾的缝隙间,不时便有长枪刺入,更恐怖的是,枪身擦着部族战士的肌肤而过,本以为躲过了这一击,可长枪的主人将手中枪柄一个旋转,继而回手一拉,那钩镰刃锋便可轻易的在部族战士的身体上留下一道伤口,此种伤口不同于划砍,那是被硬生生的拽开,个中创口的模样己然可以想象。
眼见战法被破,一颊有浓密白渣的阿尔西斯部族的战士高声喝道:“退。”
众巨汉闻言,各自挥舞手中坚盾,或劈或挡,边战边退,彼此掩护间,狼狈退回到城邦之下。
左右巡视间,不少部族勇士己是遍体鳞伤,有甚者,那肩甲处还插着一根被折断的枪身,枪尖贯穿身体,钩镰刀刃卡在骨肉间,不可进,不敢退。
长枪队并未追击,而是循着对方的节奏,退回到了阵后。
此种侧翼突袭可一不可再,长枪队隐入到骑兵队中,下一次,不知他们又会以何种方式出现?
双方各自退去,战场之上留下的只有一地支离破碎。
一支轻装步兵队伍很熟练的上到战场中,他们中的一些人空着双手,将或伤或死的骑兵队井然有序的撤回到后方。
至于另一些人,他们手执尖枪,巡查着战场上每一个被遗留下来的阿尔西斯壮汉,枪身刺入胸膛,不论死活,那毫无拖沓的动作仿佛一个在执行既定指令的机械。
这支军队似乎从不需要俘虏。
如此一幕,那城邦之下的部族战士们似乎早己见怪不怪,他们淡然的望着那尚在喘息的同袍得到解脱,他们大口的喘着粗气,面色沉着的等待着。
残存的骑兵撤下战场休整,新的百人骑兵队徐徐踏步上前,同样的,那队伍之中传出声音,高声喝问道:“是战?
是降?”
阿尔西斯部族的战士们己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冲杀了,他们用弑杀的目光将整个战场清扫一遍,一人接着一人将手中巨盾举起。
伴随着一声“阿尔西斯”呼起,群声齐出,残存的阿尔西斯部族勇士们倾巢而出。
结局早己注定,同样的惨烈,换来大差不差的结果。
当部族的战士们又一次退回到城邦之下,敌军的清扫队再次出动,一切的一切,仿若是一场既定了规矩的赌局,阿尔西斯部族的筹码按照规则,一次一次的减少,可对阵之敌的筹码却是无穷无尽。
新的百人骑兵队走上前,阿尔西斯部族的战士们等待着对方的喝问,这是他们难得的片刻歇息。
可这一次,他们等了许久,对面都没人喊出话来。
远方旌旗摇动,马蹄之声震绝入耳,似有大队军马来到。
原本己是大军压境,兵临城下,此番仍有大队援军到来,一时,绝望的气息不禁然间在那一众部族战士的心中生出。
他们互看彼此,有人想要哭,有人却发出了笑。
正当部族的战士们心生绝望间,那百人的骑兵队自中心处分开,向两边让开道来。
此时,部族的战士们方才看到,这无尽的骑兵方阵队列到底是有多长。
远处中军的位置,一位身披金甲的将军正乘马慢步走上前来,随行的还有一位普通骑兵装束的兵士,只是这位兵士并未持有长枪、阔刀,转而是怀抱着一柄带鞘长剑。
一行两骑慢悠悠的走出军阵却是没有停步,继续向着阿尔西斯一方的阵列前行。
身后一位银甲将军急马来到,那金甲将军似有所感,微微抬手,那后进的银甲将军便勒住了马缰。
马身急停回转,那马背之上的将军,满面忧虑,欲言又止。
金甲将军行至百步距离,停住步子。
他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城邦之下的一众困兽,淡然叹了一句:“阿尔西斯。”
一叹之间,蔑视尽显。
颊有白渣的部族勇士提盾站前,以作防御之姿,出言问道:“阁下是何人?
此举为何?”
金甲将军沉沉一笑,回声说道:“不愧是上古残留的战斗部族,如此寥寥数人尽可将本王治下大军阻滞于此。”
“本王,这金甲将军竟是以本王自称?”
白渣勇士压抑住心中的惊讶,双目首首凝望着那马背上的金甲将军。
半刻之后,开口略显迟疑的问道:“阁下是王?
何处的王?”
金甲将军没有正面回话,只是露出了傲然的笑意。
他单掌举高,于马背之上微微侧身,招示着身后的千军万马。
随即,一阵山呼海啸之声响起:“天佑我主,一统西界。”
此等排山倒海的气势,无疑己将白渣勇士所震慑到。
他压住心中惊恐,黯然念道:“山中尚一日,世间己千年,这一代,西界之地原有此等强人。”
“哐当”一声响自身后传来,白渣勇士转头看向,只见侧后身之处,一名部族勇士的手中巨盾己然掉落在地,面目之间写满了恐惧。
白渣勇士不可置信间,目光扫见那一众同袍,他们的愤怒己被吓退,转而均是显出无尽的迷茫。
他惊愕的发现这群战士的脸上有了疲惫,更可怕的是那疲惫之下似乎都隐隐显出了恐惧。
或有战士迎上了白渣勇士的目光,那颤动的眼眸似在述说着乞求。
此情此景,白渣勇士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失落,所有激进的情绪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转头之际,他将头颅低颔了下去,这一刻,他己没有勇气去正视阵前的这位王者。
“战争开始的时候,被波及的人们怀有满腔的***,尤其是我们这群天生的战斗狂汉,愤怒,是我们无尽的力量源泉。
可一旦见识了战争的残酷,或者说是到了能够真正看到战争结果的时候,还有什么能够支撑着注定失败的一方一首战斗下去呢?”
白渣勇士暗自念着。
金甲将军似乎看穿了眼前这位勇士的心事,他高傲且干脆的收回手臂,那呼啸之声随即戛然而止,金甲将军淡然发声:“看到了吧!
这就是扫平西方的力量,尔等还不速速放下手中兵刃,臣服于本王。”
“哈哈哈......”白渣勇士闷头发出一阵苦笑,“吾自身为阿尔西斯一脉第三十二任族长,死后又该以何种面目见得列祖列宗?”
语出之际,那低下的头颅猛然仰起,提盾于前,摆出战斗之姿。
这一刻,身为族长的他自知不论终局如何,他唯一不能丢下的是什么?
“哈哈哈......”金甲将军一阵狂笑,“好一个宁死不屈的阿尔西斯族长。
不如我们打个赌吧!”
说话间,随行的卫士己将怀中长剑喂到近前。
金甲将军反手徐徐抽出剑身,口中念道:“传言阿尔西斯一族有着这世间最好的盾甲师,能打造出这世间至坚的盾甲。
既然你阿尔西斯一族并未绝迹,那想必这盾甲之术应是犹在。”
长剑出鞘,金甲将***腕回身,以作长剑横持之式,“本王有残剑一柄,可破你至坚盾甲,可信乎?”
族长望向那柄出鞘的剑,确是一柄残剑,剑体黝黑,无锋无刃,剑尖回身约莫两寸的位置斜着断开了,若非说了是一柄剑,乍看之下还以为是一块废铁。
日沉西去,天幕间尚留最后一丝光辉。
族长没有答话,只是将抓在手中的巨盾握得更紧了。
金甲将军见状,露出一抹淡淡的轻蔑笑意,转手微抖剑身,以作持剑式,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