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透析液的导管拔掉,熟练地将肚皮上的引流短管阀门消毒、关闭,并用一个新的碘伏帽封闭外接管。
这一系列的无菌操作,她持续了两年。
“叶南初,下次自己在家操作就行,不用每次都往医院跑。”
护士将腹透液丢弃在废弃医疗箱中,并没有正眼看她。
若不是昨晚心口憋闷差点归西,她才懒得来。
只是她没说。
懒得说。
“哦,对了护士......”叶南初叫住欲出门的小姑娘,“吴主任来了吗?”
“他今天有手术,没空。”
护士余光瞥了她一眼,像是看着地上腐烂的苹果一般厌恶。
叶南初扶手捋了一下耳侧的碎发,苍白且浮肿的脸蛋,看不出悲喜。
她记得吴主任说她的心脏瓣膜掉了几瓣,具体几瓣,她也懒得记,只隐约记得那冰冷的几个字:“你时日不多。”
不多到什么程度?
一只手数得过来?
还是两只手?
或者,顺便带着两只脚?
寒夜的风穿过窗缝吹起半掩的窗帘,将病房里的白色床单抹的冰凉。
叶南初强撑坐起,卧床许久,身体如泡过水的木头,沉重且笨拙。
她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虽说不是孤儿,但其父己另有妻儿,母亦早逝,吃百家饭长大的的她考上了大学,找到了工作,却还是败给了命运。
她有男朋友吗?
当然有,两年前被闺蜜抢走了。
那闺蜜呢?
记得她与闺蜜说最后一句话应该是:“我用心教你,你用尿浇我。”
此后便一别两宽,拜拜来不及握手。
繁华落尽,命若游丝,方知人间如戏。
但她不悲,只是不屑再计较那些琐碎。
她仍会笑着与人寒暄,与病友论娱乐八卦,也会照镜子想着死的时候穿什么衣服才好看。
她拖着无力的身子走出病房。
今夜的走廊,冷风中夹着些许寂寥,这让空气中的消毒水味和腐烂的味道更浓。
空幽中只听得见她拖鞋的“沙沙”声,像是诅咒死亡的前奏。
走廊的尽头,隐约瞧见两位瘦高帅哥双手交叉于裆前,优雅地站在那里细语。
穿白色西服那位帅哥抬眸撞见叶南初探去的目光,歪头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她那掉了几瓣的心脏骤然一紧,拘谨地抓了一下额前的碎发,后悔方才没有梳洗打扮一番,好歹将这几何图形的病号服换成个碎花裙。
随后,黑色西服的帅哥也挂出一抹笑,一副隔壁二毛兴致勃勃给她送宵夜的模样。
二人走到叶南初身前,仍没有隐去笑意。
“呃......是要找哪个病房吗?”
叶南初环顾西周,见旁无一人,礼貌地轻声问。
白衣帅哥优雅地摊开手掌,变出一件白色披风,抖了两下披在叶南初肩头,优雅地在其颈间系了一个干净的蝴蝶结。
“走吧,天凉,上面特意嘱咐给你带件披风。”
白衣帅哥语气随和。
叶南初眨巴着大眼睛,浮肿的双眼皮衬得瞳仁像两颗小月亮。
“二位帅哥,怕是......认错人了。”
叶南初扯了一下嘴角,尬出一抹笑,欲解开那结。
“叶南初。”
黑衣帅哥开口。
“啊。”
黑衣帅哥礼貌笑道:“几千年来,我黑白来接人,无一差错,放心跟我们走吧。”
叶南初将耷拉在外侧的病号服掖进裤腰,“二位弟弟,大半夜的,姐姐胆小,开不得玩笑。”
言罢,将披风解开扔了回去,转身拖着残躯疾步蹭向病房。
“沙沙沙沙——”只蹭了几步,黑白二位帅哥从后面“唰”的一下瞬移到了叶南初面前。
没错,是“唰”的一下。
“刚......你......我......就......他......”叶南初眼睛瞪得溜圆,苍白的脸颊肌肉绷紧,慌乱比划着刚刚后面的位置,像是被卡住的播放器。
白衣帅哥重复着方才的动作,再一次优雅地将披风盖在她的肩头,系了个整洁的蝴蝶结。
叶南初愕然,面若死水僵在那里。
黑衣帅哥抬掌一抹,走廊乍然现出一处幽蓝色巨大裂缝,浓密黑雾从裂缝中渗出、蔓延,徐徐将裂缝撕开。
雾似跳动的精灵,幻出一扇散着幽幽绿光的门框悬于空中,古老铜铸门框上刻着复杂的符文。
框中无门,框内幽暗,空间扭曲,光影流动,散发着一股酸腐味,是昨日隔壁病房老奶奶死去时的味道。
黑白二位帅哥每人牵着她一只手腕跨了进去,而后,门框消散。
空气如墨,味道如血。
前方一城,城门赫然写着:幽都。
门户辉煌,门口有十八只怪物看守。
叶南初唇齿打颤,眉眼横扫,见怪物均有尖锐的角,爪子被鲜血染得通红,身体如牛,却大之百倍。
“我无常黑白二人己等候多时,特来接你,南初小姐,请吧。”
白无常笔挺的西服霎时间变成一身白色席地长袍,站在城门口摆了个绅士手。
“白......黑......呵,懂,好说,好说。”
叶南初挤出一个僵笑,将斗篷掩紧,“二位帅哥还真是......周到,但是等候多时,倒也是大可不必。”
虽说活着并不美好,但死的未免有些草率。
入城门后,便是一条血黄的河,河上有一桥,桥边有一亭,挂一牌匾,名曰:孽镜亭。
“请248号死者刘桂花,前往孽镜亭观看因果。”
叶南初被这陡然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披风颤了两颤。
只见一位花甲婆婆手持一个发光号牌踏入孽镜亭......“呃......不好意思二位帅哥,我死的没什么经验,是要先去领个号吗?
还是......什么流程。”
“你,无需如此繁琐。”
白无常答。
“南初。”
“南初回来啦。”
“好久不见,南初。”
路过的冥差甲乙丙丁纷纷朝叶南初招手。
“Hi!”
叶南初苦笑招手回应,“你们地府的员工还真是......热情哈。”
黑白无常没有回答,阔步向前走。
难道死法不同,流程也有异?
叶南初小碎步跟着黑白无常的步子,发现沉重的身体轻盈几许。
如此,亦是甚好。
经过时见一餐厅,位河一畔。
内有一白发婆婆,低着头笑眯眯地熬着汤。
过于专注没留意脚下,叶南初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低头一看,一块铁青色石头上刻着赤色三个大字:三生石。
“嗡——!”
石头一个华丽的变身,化做一个白发孩童,稚声道:“我当是何人如此莽撞,原是南初回来了。”
“呃,Hi......”这一波操作着实让叶南初开了眼界。
沉溺于此处风光,看着过往的“NPC”,还没死透的叶南初转身的功夫就被带到一处宫殿,上方牌匾赫然印着“阎罗西殿”。
“南初。”
殿门没关,里面一记声音叫住了她,柔如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