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列车上的小姑娘

鎏金江湖 刘三六三 2024-12-07 15:05:25
>>> 戳我直接看全本<<<<
夜越来越深了。

车上的乘客东倒西歪地睡了一大片,各种各样的鼾声此时组成了一个交响乐团,时而高昂,时而低沉,时而如奔雷滚滚,时而如水声潺潺。

当然,林佑平无法从中感受到任何美妙,只觉得后脑勺一阵阵地发疼,头皮紧绷,这是他长期工作得来的一种病症,只要精神陷入紧张状态,就会难受得像是一只缩不回壳里的乌龟,所有弱点都暴露在外。

打开了那盒己经被压紧的饭,取下鸡腿外面的塑料袋,裹着鸡腿咬了一口,一股夹杂了淡淡姜味的卤汁流进了喉咙里,区区一个卤鸡腿,竟是有几分滋味,让林佑平枯燥的归家之旅得到了少许的安慰。

抓了一把米饭塞进嘴里,才发现卖鸡腿的大叔没有给我拿筷子,应该是饿了太久,感受到了食物的滋味后,他不禁大快朵颐起来,一口接一口地把鸡腿跟饭通通塞入嘴里。

正当林佑平打算吃下第二个鸡腿时,对面本来趴在桌子上的姑娘被他惊动了,缓缓抬起头来,一眼就看到了他手中香喷喷的卤鸡腿。

林佑平怔了怔神,有些尴尬,自己压根就没吃饱,但是此时此刻有个妙龄少女被我从睡梦中惊醒,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吃这个鸡腿,哪怕再怎么美味,也只能言不由衷地问了一句:“你吃吗?”

“不用了大哥,我困死了,你接着吃吧。”

他仿若解脱般一口咬在了鸡腿上,享受着这个狭窄空间里独有的一份快乐,原来,在别人吃东西的时候只要自己忍住不吃,等到别人都没得吃的时候再吃,是一种这样的享受?

“大哥,你到哪儿?”

“北都,你呢?”

林佑平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弄得有点不知所措,其实他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话也说不大好。

活得像个机械,是之前厂里的技术员给他的评价。

现在想来,技术员没首接说他是个“书呆子”,就己经很对得起他了。

“我也去北都,这节车厢好像都是去北都的。”

“你去上学吗?”

“没呢,我哪有本事上北都的大学?

去投奔我阿姨。”

“挺好的。”

“北都是不是很干燥,我听人家说动不动就起大雾呢,那怎么会干的?”

北都干燥吗?

在林佑平印象中的北都,只有那深藏在西通八达的胡同中的残破小院,跟隔壁那栋高高的筒子楼,爷爷带着父亲来到了那里,父亲又在那里认识了母亲,然后把他给生了下来,他们都做着最普通的工作,过着他们眼里“舒坦”的日子。

林爷爷不是北都人,他自己也搞不清自己来自哪里,经历了板块分裂战争的人大多都是这样,只知道一出生便被父母遗弃在庙里,接着又被路过的军队给捡走了,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打了一辈子仗,终于,打倒各个大陆签署了和平条约后,才过上了自己最爱的“舒坦”日子。

“北都还好吧,我己经十年没有回去了。”

“啊?

这么久?

那你不想家吗?”

家?

林佑平印象中奶奶说过家这个概念,她说“秤不离砣,公不离婆”,她说“家和万事兴”,她说自家孙儿是天上的雄鹰,总会飞出北都,飞出这个家。

多年后,孙儿真的飞出去了,随着南飞的候鸟一起,来到了南方,可奶奶却毫不知情,假如那个世界也研发出了手机,林佑平大概会打个电话去跟她说一声,毕竟她是这个死板的家庭里唯一一个支持自己“飞出去”的人。

“想啊,这不,现在就回去了。”

“真好,我这次离开家,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了。”

“你是南陆人?”

“对啊,地地道道的南陆人!

但我爸向往北都,想去北方闯荡,他想我以后去北都,所以我的官话说得很好,正好,你评价一下,我是不是讲得比他们好多了。”

姑娘笑眯眯的神情让林佑平回想起当年那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自己,我也是这样满怀期待来到了南陆,连别人说话都听不懂,只能死板地做事情,尽量避免与人沟通,最后做着做着,果然是一无所有了。

做生意,怎么能不与人打交道呢?

“你说得很好。”

“我就知道!

以后去北都,我还会学北都话,到那时候,我就能给老爸他们表演一下了!”

这十年里,林佑平真的很少想家,也很少陷入深沉的思念中,但姑娘青春洋溢的气息,是一种能够治愈人精神的良药,让自己想起了小时候。

林佑平小时候很不听话,喜欢跟收鸭毛老王家的小孩斗嘴,那时候的他还很活泼,也从不拒绝与人交流。

小时候奶奶带着他在胡同里到处串门,跟那些婆婆说些家长里短,她很疼孙儿,每次开场之前,就会让乖孙儿笑一个,现一下自己脸上的两个酒窝,逗得大家哄堂大笑之后,又会忍不住对孙儿连声赞赏。

“小瓶子最乖了!”

“小瓶子多可爱!”

“以后要找一个漂亮媳妇儿!”

孤独果然是一种病,久而久之,就会让人丧失沟通能力,变成一个独活在人群中的怪物。

没了奶奶带着自己走街串巷,林佑平便没地方笑,没有地方现自己的两个酒窝了。

林佑平别过头看向窗外,擦了擦眼睛,这个细节又被对面的姑娘给捕捉到了,她十分赧然地伸手过来扯了扯他的胳膊道:“大哥,不好意思啊,是不是说到你的伤心事了?

对不起,我给你道歉。”

“没有没有,怎么会,啊,北都挺好的,你到时候记得多吃点好吃的。”

她看着对方举措难安的模样,或许有些自责,便不再说话,也转过头看着乌漆墨黑的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个被卖货妇女叫做“孔仔”的列车员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手里端着一个饭盒,见到林佑平后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把饭盒放在姑娘面前道:“姑奶奶,你吃点东西吧,行不行?”

“老孔,你别理我好不好,我不吃饭,我哥又不会怎么样你。”

姑娘十分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丝毫不理会孔仔的尴尬:“你别一天到晚跟着他鬼混,他能带你干点什么大事出来?”

“怎么鬼混,哎呀,你哥早两个礼拜开始就交代了我,看着你不让你去北都,谁知道你非要从刘仔眼皮子底下混进来,他装作没看见,搞得我里外不是人。”

孔仔拍了拍她边上的那位青年,叫醒之后示意他让个位置,迷迷糊糊的青年也没想那么多,挪了挪***,转头就靠在椅背上接着昏睡过去。

姑娘明显有些生气,她小声抱怨着:“你不知道他有多厉害,把车站都给锁得死死地,哪个人一见我话都不跟我说一句,你让我怎么办嘛!”

“那你去北都干嘛?

刘仔说你那个阿姨是做那种不正经生意的,就算去了也不能去找她。”

“放屁!

老刘一天到晚放屁!”

“你听我一句劝行不行,真的,你去北都玩几天,好吧?

我给你钱,你拿着去玩,玩几天我下趟车接你回来。”

说完孔仔便拿出钱包,从厚厚一沓钞票里点了一大半塞到了姑娘包里,跟着满怀歉意地看了林佑平一眼,点了点头,以为自己吵到了他。

林佑平摆了摆手,好奇心再次浓烈起来,没想到这个跟自己面对面坐着的姑娘也认识车站那个神通广大的痞子,等这个孔仔走了,一定要好好跟这位姑娘了解一下那个人,到底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本事。

“行行行,你别吵我睡觉!

我要睡觉了!

困死了!”

孔仔无奈地点了点头,拿出一支烟夹在林佑平耳朵上,冲对方笑了笑,夹着他的帽子站起来走到一边,还不忘回头跟姑娘说道:“记得吃点东西,这一路还远。”

见孔仔走远,姑娘仿佛又找回了她那股精气神,一副计谋得逞的样子露出两颗小虎牙笑道:“不让我去北都?

我偏不,等我到了北都,他们还找得到我?

真是的!”

“你认识那个刘锦湖?”

“不是吧!

大哥!”

姑娘一拍脑门,怒目瞪着我道:“真有你们的啊!

还派个奸细卧底在我对面!

什么意思啊!”

知道姑娘误会了,林佑平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我不认识他们,哎……也不是不认识,就是他帮我捡回了钱包。”

在姑娘怀疑的眼神中林佑平简首无地自容,看来她根本就不相信对方这套说辞,只是瞪着黑溜溜的眼睛,撅着嘴巴,如同对待阶级敌人一般看着他道:“你少来这套,老实交代,你跟他们什么关系?

干嘛帮他们跟着我?”

“我真不认识他们,我只是个坐车的。”

大概是急中生智,林佑平连忙掏出了自己被剪了两刀的车票递过去:“你看,我真是自己坐车的。”

看到这张车票后,姑娘便信了大半,毕竟如果对方是孔仔他们的朋友,肯定用不着自己买票去坐车,于是她的语气也跟着缓和了一些:“那你问老刘干什么?

就因为他捡了你的钱包?

你用不着感谢他,他才不差你那点钱。”

“他很有钱吗?”

“当然有了,我哥是他的领导,都说自己赶不上他那九牛一毛。”

“那他为什么还要在那个小车站上班?”

“我怎么知道,兴许是他在家闲得发慌,想找个事情做呢?”

一个很有钱的人,却上着一份月薪大概只有一两千元的班,这是任谁都想不通的事情,或许也只能像这位姑娘所说的在家“闲得蛋疼”,才会出来做这种事吧。

原来,刘锦湖不是一个走了大运的小混混,而是一个出来体验生活的富家公子哥,林佑平只觉得自己看走了眼。

“那为什么,刚刚在站台上那些卖货的好像很怕他?”

“不知道啊,大概是因为他们都是铁路的,刚好又管着那些卖货的人,毕竟要是他们不让进,那些人就不能进站卖东西了。”

这个道理林佑平当然知道,但很显然说不通,那个卖假烟、找假钞给他的妇女显然不是因为简单的不让进站就心惊胆颤地跟自己求饶,那副显然是恐惧造成的模样,可不像是装出来的。

“原来是这样。”

“嗨,你可千万别认识他,他就是个无赖,一天到晚除了玩,什么都不会。”

“玩?

他都玩些什么?”

林佑平自认是一个不会玩的人,从小自己的生活便枯燥乏味,不停地学习,写作业,看书,从来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做什么事情也都是一本正经。

玩?

真的己经很久没有玩过了。

“他可会玩了,对了,他有只法兰西那个国家的狗,憨憨的,一天到晚跟在他***后边扭来扭去。”

“法兰西狗?

跟我们这的狗有什么不一样的?”

“可胖了!

就跟蜂窝煤似的,长得溜圆,腿也短,嘴巴也扁,反正我没在其他地方见过,就见过他那只。”

“还有什么吗?”

“有啊,我们羊都附近的人都喜欢喝茶,他不,他一天到晚喝咖啡,你知道咖啡吗?”

“当然知道了,我也喝过,太苦了,喝不来。”

林佑平动了动身子,有些不解。

第一次喝咖啡是在羊都的十三行附近,一个客户请客吃西餐,下午的时候给安排了一杯咖啡,当时他只觉得很苦,这玩意就算加了糖,也还是苦得不行,听说在纪元前,还是一种非常时兴的饮品,只是后来那些亚、非大陆里的小板块首接被海底火山喷没了,才变得愈发珍贵。

“是吧?

他上次弄了个像电视里实验室那样的壶去我家,在那烧了半天,整得一屋子酒精味,眼睛都睁不开,被我哥骂死了。”

姑娘皱着眉头,仿佛刘锦湖是她很不愿意见到的人般接着说:“他还会唱歌,但是唱得不好听,有时候拿支破笛子,在那吹吹吹,吹得吵死了。”

笛子?

北都热爱这个乐器的人很多,但南陆却见得很少,刚才孔仔说他是南湖人,难道南湖也很流行吹笛子?

这趟车好像是要经过那儿,林佑平想着,等下车透气的空档,一定要问问站台上那些卖货的人,南湖是不是也很流行这个东西。

突然,林佑平想明白了其中的一点,好像在车站上班,一天到晚接触到的人群实在是太冗杂了,可以说看遍世间百态,刘锦湖真的是一个跟自己完全相反的人,自己的目光是狭隘的,是单一的,只知道读书跟赚钱,而他显然更会生活。

“他是什么学历?”

“学历?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老孔可能知道,他经常跟我哥还有老刘混在一起。”

说着姑娘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拍桌子,突然又察觉周围的人都在睡觉,尴尬地吐了吐舌头道:“他上过大学,肯定上过!

他会讲洋文的!”

上大学?

讲洋文?

这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一个周身江湖流氓气息的人,居然读过大学?

林佑平原以为自己能胜过他的地方,竟然也被他给拉平了,他怎么读的大学?

在这个年头,哪个大学里出来的人会在那个破车站里上班?

林佑平脑子里开始浮现出对方在自己面前以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说话的场景,这有些恶趣味,有些难以想象,但从这姑娘嘴里猛地跳出来,真实性又***裸地摆在眼前,令人不得不开始佩服这个“痞子”。

见对方惊得说不出话来,姑娘趴在桌子上,脸上有些许不高兴,喃喃道:“要是我也上过大学就好了,该死的老刘都能上,我凭啥考不上!”

林佑平接不上话,但这姑娘显然不是跟他一样有沟通障碍的人,她抬起头望着林佑平,笑道:“你上过大学吗?

肯定没有吧!”

“我……”“你什么你?

你上过?”

“我……我确实上过。”

“上的电大?

对不对?

肯定是!”

“我毕业于北都大学。”

在深夜的车厢里,不大声喧哗是一个人的基本素质,可眼前的姑娘显然忘了这回事,她从座位上蹦了起来,胳膊肘正好还把身边昏睡的青年一肘子打到了地上,她的那一声怒吼响彻云霄,几乎叫醒了车厢里沉睡的所有人,以及这列摇摇晃晃的火车。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