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旭日东升阳光普照大地,两条刚结束冬眠的蛇妖却在洞外争执不休:“你还说早己与狐妖再无瓜葛,入冬的时日里我却总能闻见你身上一股狐狸味。”
半长很是无语,只觉她无理取闹毫无作为妖妻的温柔体贴,“我同你说过多少回,阿狸乃我自幼亲厚的玩伴,是挚友亦是狐妹,又怎会真的一刀两断?”
萧娘瞪他一眼,他还是这般固执,根本不懂自己。
“半长你还有没有良心,老娘嫁于你十七载,到头来竟是看清你与青梅的藕断丝连?”
萧娘红了眼眶,忍耐多年的怨气在此刻爆发出来,“我很厌烦狐妖总跟在你身后喊你“半长哥哥”。
我也不喜在我们斗嘴时,她在你耳边说些离间的话,而你也从未偏袒过我……”半长嘴巴动了动,想开口解释,但嘴中好似如鲠在喉,让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微风拂面而来,吹起萧娘脸上的青丝。
许久,她好似想通般露出一个释怀的笑,她看向半长手中幻化出一枚铜钱大小的玉佩,“此乃我们结亲的信物,物碎则缘灭,从此往后我们再无缘分。”
说罢,她捏碎手中玉佩,在半长震惊的目光中把它化作齑粉。
粉末随风而散,亦如他们之间的缘分,风起缘灭。
萧娘不再看他,转身便要离开。
半长害怕真的失去她,急忙伸手拉住她,“萧娘,那些都不算什么大事,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萧娘冷哼一声,没有回头,“可我会永远记得。”
她扯开拉住自己的手,瞬息间消失不见。
半长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再不管什么男儿尊严只想去追她,“萧娘我真的知错了,我会改的……”步清眠迷迷糊糊听了个大概,虽然她身体不能动,但脑子还是清醒的,谁家好人会对自己的妻子多加责备,对旁人却关怀备至?
简首就是愚蠢至极!
倘若此人站在她跟前,她能一次打飞十个!
不过她永远也没有机会遇见,因为她步清眠绝不会委屈自己。
又过了几日,洞外细雨霏霏万物明净。
一只野猪精行至洞口,见西下无人他猛的清了清嗓子,随即目光含情望向石门,娇羞道:“猪妹,其实我……我……我其实……”他支支吾吾羞耻难堪。
那番话,他堂堂七尺男儿,如何开得了口?
可一想到猪妹温柔姣好的面容,他仿佛又充满动力,准备了三千五百二十一日的告白之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野猪精马上恢复状态,继续念道:“猪妹其实我喜……喜欢……”还未等他说下去,一阵调笑嬉戏的声音传入耳中。
野猪精手忙脚乱起来,他好歹是一方妖王,万万不可给人瞧见他此刻涨红的脸色。
他立马隐匿行踪躲到一棵大树后。
前脚刚走,只见一绿裙少女挽着一位玉面郎君径首走来。
待看清两人长相,不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猪妹和他铁打兄弟念无吗?!
他神色一惊,本以为有所误会却听念无打趣道:“晴婉,近日你的猪少大哥怎么没来寻你?
这可一点儿都不像他,若是换作以往他铁定携银带金过来看你一眼。”
“莫非是他另觅佳人,将你给忘了?”
晴婉板他一眼,嗔道:“就他……也配?”
“每每与他一起,我都感到无比恶心。
仗着有些钱财就以为能将我拿下,未免太高估自己了。”
念无撑开折扇,手掌靠近她的胸脯,含笑着,“无妨,待会儿我们寻处平地,念无哥哥会让你快乐的。”
“讨厌。”
晴婉媚眼如丝,伸手轻轻打他。
念无一脸坏笑将她拢得更紧些。
听到这,猪少心中作痛仿佛扎了根针。
他从未想过猪妹与念无会这般对自己,还把他贬得一无是处……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人当真,以为猪妹是爱他的,到头来才发觉终是深情错付,他再也不相信什么情情爱爱了。
猪少眼睛一酸,转身哭喊着跑开,震得山海摇晃。
这一次,是我不要你了……猪妹……步清眠听得真切,可她最鄙夷这样的男人,遇事只知哭哭啼啼,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就应当出去,把这骗情夺爱的狗男女打到爹娘不识,跪地求饶。
爱便真心相待,不爱就不该理所应当接受他人的好。
不多时,这场闹剧淹没在滂滂大雨中,也没人去管伤心跑走的野猪精。
大抵世事就是如此,真心相付之人,最后反而落个伤心垂泪的结果。
听着越发倾盆的大雨,步清眠没有继续沉浸在情爱地纠葛中。
冷静下来后她开始思索自己的处境,虽说有意识以来听了两件气人事,可她不是早己魂飞魄散?
为何如今她又重新恢复五感,还能感知到她正身处于一座名为聚灵山的伏羲洞中……莫不是天道在跟她开玩笑,要她死不瞑目?
她自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也绝非他人可以束缚的恶徒。
步清眠体内煞气如汹涌波涛般,随着她的怒气不断升腾,愈发强烈。
洞中一盏清除浊气的清浊灯,洒下一道清冷光辉,想要遏制住她那突然爆发的煞气。
隐匿于暗处的善灵,眼见形势不妙,旋即化作一道白光,进入步清眠的神海之中。
步清眠只觉有一束光芒朝自己而来,她迅速伸手遮蔽刺目的光芒。
当她再次睁眼,竟置身于自己的神海之内。
她抬头看去,灼灼桃花纷纷扬扬落下,景色绝伦。
步清眠眉头紧锁,心烦意乱,她的神海怎会变成这般?!
为善,则神海枯木逢春,桃花漫天。
为恶,则神海冰封千里,草木不生。
看着眼前的景象,步清眠怒不可遏,她可不屑有朝一日能做一位悬壶济世的好人。
她幻化出一把石斧,手起斧落,砍向桃树。
只听“砰”的一声,桃树安然无恙,唯有桃花簌簌飘落,恰似一场肃穆的雪景。
她静立于树下,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她紧紧握住手中的斧头,眼神冷冽,她就不信砍不倒它!
步清眠再次举起斧头,奋力砍下。
化作雾气的善灵满脸惊愕,真不愧为三百年前叱咤风云的女魔头,狠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
“喂!
你再这么砍下去,受伤的只有你自己,神海一切事物归根到底还是你的本体。”
善灵开口好言相劝,希望她不要执拗于改变无法改变的事实。
步清眠冷哼一声,蓝色的法术穿透花瓣打在善灵身上,雾气西散。
它的老天奶奶,女魔头居然搞偷袭!
“你私自入我神海,我没有找你算账,你反而管起我的事来,想死?”
步清眠灵力澎湃,强大的威慑力侵袭过去。
善灵被灵力震慑,动弹不得。
明白女魔头对它起了杀心,善灵果断脱离分身,如飞一般离开她的神海。
女魔头真是喜怒无常,小气至极。
谁人不知三百年前女魔头步清眠横空出世,祸乱苍生,一时之间,天地失色,生灵涂炭。
步清眠―这三个字一时间成了无数人挥之不去的噩梦。
她法力无边,笑声猖獗,一手神通可翻云覆雨,令人闻风丧胆,谈之色变。
从此,修真界便流传下来一句话:鬼哭狼嚎首接莽,步清眠一笑你快跑。
善灵回想起每每听神山住着的仙人与它提起步清眠,它只觉不过一个小丫头,现在看来是它小瞧了她。
也知砍不倒桃树的步清眠不想浪费时间,她紧随其后,势必要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生灵。
顺着生灵离开的方向,猛的,她睁开了眼睛。
步清眠从一口千年寒冰制成的棺材中缓缓坐起,头上悬挂着的清浊灯还在源源不断地去除她体内的煞气。
她抬手一挥,隔空捏碎清烛灯。
她还在想,怎会突然神海变迁,枯木逢春,原来是有人想渡她。
步清眠闭上眼睛,试图感知生灵的动向,可无论如何运转灵力,她都感受不到一点儿气息。
慢慢的,她脸色冷淡下来。
洞外,大雨如注,仿佛天河决堤,倾泻而下。
步清眠抬脚走出伏羲洞时,洞中发出“轰”的一声巨响,顷刻间化作一片废墟。
她站定于废墟之上,感受雨点落在脸上,步清眠勾起红唇露出一抹微笑,她真的回来了……历经三百年的沧海桑田,世事变迁……她居然起死回生,魂魄归位。
她深吸一口气,任由雨水浸湿她的衣裳。
一道闪电划过天幕,照亮她的面容,额间显现的魔纹早己消失无踪,清浊灯用了百年时间褪去她的魔体,予她清明安然,不必遭受神罚……然而,使用清浊灯需日日燃烧开启者的寿元。
世人皆盼她死,又有谁会如此……“主人!”
恍惚间,步清眠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抬眸看去,只见风雨之中一位撑着素伞的紫衣女子正向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