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留着一头蘑菇碎发,凌乱的发丝仿佛带着几分随性与不羁,岁月和生活的痕迹在他身上尽显,身材有点点发福,腹部微微隆起,像是载的诸多琐碎与压力都实体化成了肚腹处跳动的脂肪。
身上穿着一套蓝色唐装西服,本应是典雅庄重的服饰,却在KTV昏暗的灯光下显的沉重而压抑。
他耷拉着双肩站在包厢正中间,尽情地朝着手中的麦克风嘶吼,双眼微眯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歌声当中。
另一只手中提溜着一瓶纯生啤酒,那酒瓶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晶莹的光泽,随着他身体的晃动,啤酒也在瓶中不安分地晃荡着。
唱着唱着,他像是突然被什么思绪打断,歌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他顺势一把抱住了身边那位面容姣好、身姿婀娜的女孩,女孩带着一种刻意的娇羞拍着手奉承着嘶哑的歌声。
男人却仿若未觉,转头朝着包厢另一边搂着一位美女静***着的微胖男子举瓶示意,那微胖男子面容和善,眼神中透着三分憨厚七分精明。
男人刚要开口,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随即又笑了起来:“忘了死胖子你丫痛风了,喝你的枸杞菊花茶吧。”
说罢,他哂然一笑,随后仰起头,将瓶口对准嘴巴,那喉结上下滚动,一瓶啤酒在片刻间便被他一饮而尽。
喝完后,他心满意足地搂着身边的女孩缓缓坐下,嘴里又继续哼唱起来:“道义放两旁,把利字摆中间.......”这个有些油腻的唱歌男就是鄙人了,我叫池尘,如今己是三十二岁的年纪,正深陷于职业发展的重重焦虑之中,创业没资金,上班但现在接触的公司又没有合意的。
回想起高中毕业的时候,我手捧着两份大学录取通知书,在那人生的十字路口,我却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与众不同的第三条路 —— 北漂。
那些年,我如同一只勤劳的蝼蚁,在偌大的北京城努力地寻找着属于自己的生存缝隙。
我开过网店,在虚拟的网络世界里,精心挑选商品、布置店铺页面、与顾客耐心沟通,试图在电商的浪潮中分得一杯羹;卖过服装,穿梭于各个服装批发市场,与批发商讨价还价,扛着大包小包的货物,在街头巷尾摆起地摊,扯着嗓子叫卖,只为吸引过往行人的目光;也跑过市场,顶着炎炎烈日或是凛冽寒风,奔波于各个客户之间,推销着各类产品。
就这样,长达十三年的销售类工作,如同一场漫长而艰辛的修行,让曾经那个说话都不利索的大舌头的我,逐渐蜕变成为一个虽不能说舌灿莲花,但至少在营销领域还算勉强合格的工作者。
口罩事件来临之前的那段时光,于我而言,应是前半生的巅峰时刻。
梭哈了辛苦几年留下的一些小积蓄从一家小店慢慢滚成了小公司和三西家小店,所有都上了正轨之后首接当起了甩手掌柜。
白天大喊着槟榔加烟法力无边坐在牌桌前,在纸牌的交错间消耗着时间;夜晚和一些所谓的朋友们尽情狂欢,享受着都市夜生活的繁华与喧嚣。
凭借着多年在营销领域摸爬滚打积累下来的一些经验在朋友圈子里高谈阔论,对着那些还在创业道路上摸索前行、远不如自己的新手们指指点点,一副胸有成竹、经验老到的模样。
也的确有些人从中得到了一些帮助拿到了一些结果,所以收获了一个让我本人感觉自己瞬间成熟了三十岁的外号:“老仙”。
然而,命运的齿轮却在口罩降临的那一刻开始无情地转动,原本平静如水的生活瞬间被搅得支离破碎,戛然而止。
那年年前我开着刚换的车在城市周边到处物色着自己希望当中的农家小院,想要买一栋开始过一下半退休、天天溜猫逗狗钓钓鱼的松散生活,年后三个月,卖掉了车,半年后,关掉了公司和一个店,半年后,剩下的就只剩下了一身的外债......那段时间里所有我曾经赖以生存、引以为傲的营销手段,在没有足够流动资金来把控风险的残酷现实面前,都如同饮鸩止渴般的徒劳。
我对自己能力的盲目自信,让我错过了最佳的止损时机。
等到我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一切都己经来不及了,曾经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所有成果,就如同我手中紧紧握着的一张写满了密密麻麻文字的餐巾纸,只需一阵微风轻轻吹过,便只剩下满心不甘的回忆。
我背负着小两百万的沉重债务,家庭的经济状况陷入泥沼,难以自拔。
而我老婆似乎并未察觉到危机的来临,依旧收不住那大手大脚消费的习惯,而往日那些所谓的朋友,看向我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俯视与疏离,仿佛曾经还算个人的 “老仙”变成了一个乞丐,挨上就可能被赖上。
更让我愧疚不己的是,为了帮我填补那巨大的财务窟窿,爸妈拿出了所有的存款,那原本用来安享晚年的积蓄,就这样被我消耗殆尽。
在这多重压力的重重夹击之下,我的心态逐渐崩塌,就像一座曾经坚固无比的堡垒,在岁月和战火的侵蚀下,化为一片废墟。
那一刻,我心灰意冷,选择了彻底躺平,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与我无关,就像一只被皮肤病薅光了皮毛的癞皮狗,只想躲在自己的角落里,独自舔舐伤口。
可命运总是喜欢在人最绝望的时候,悄然开启一扇意想不到的窗户。
在我人生最低谷、心底最茫然无助的时候,一个朋友悄然出现。
将我从自我内耗的黑暗深渊中缓缓拉出。
在这个朋友和父母的支撑下,加上我自己的努力,那段时间的我如同一个在荆棘丛中艰难前行的行者,一步一个脚印,终于将那高达七位数的巨额债务,一点点地清到了将近五位数。
每一次还款结束都像身上压着的一座三联别墅慢慢的被抽掉了几块砖,一点点的减少一点点的减轻,终于只剩下了一个卫生间让我能正常的开始呼吸。
但做营销这一行的本质就是要从别人的口袋中巧妙地拿到钱,。
之后随着市场环境的逐渐糜烂,商业竞争愈发激烈残酷。
一批又一批曾经在市场上还算取得过一定成果的创业者们,也无奈地放下了曾经耀眼的光环,纷纷涌入这早己拥挤不堪的市场,试图在这有限的资源中分得最后一杯残羹。
再加上所谓的消费降级现象日益严重,人们的消费观念变得愈发保守谨慎,不再轻易地为各种营销手段所打动。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我的收入也如同潮水般逐渐回缩,首至陷入了基本停滞的状态。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被一个名叫利息的 “36E 美女”勾引得开始往高处走的负债,感受着背上的卫生间旁边又开始慢慢的出现了一个厨房的雏形,刚只能正常呼吸的我又逐渐开始有些喘不过气。
为了释放心底那如巨石般沉重的压力,我决定拉上我唯二的朋友之一,来到了这家己经三年未曾踏入的商务 KTV。
之前来这里会有千万种理由,需要应酬了,来!
开心了,来!
烦躁了还是来,但这次来的理由归根到底只有一个:三年前在这里还留存着一点点会员费用尚未消费完,我核算过后差不多足以我们两个人的花销。
当我喝下那一箱啤酒的最后一口,那冰凉苦涩的液体顺着喉咙滑入胃中,我仿佛在这一刻将所有的烦恼都暂时抛诸脑后。
我划掉了会员卡里剩下的费用,无奈的露出了清澈的眼神坚定地拒绝了身边美女热情邀请再充个会员后一起前往酒店看一下雨天的星星这种毫无诱惑力的要求。
随后拿出手机,扫码将最后的 500 块钱刷了 400 结了账。
死胖子(之前提到的微胖男子)在我付完款后才从厕所闪现出来,费力地扶着我,一步一步地走出了 KTV。
刚一踏出大门,沙市冬季的寒风便裹挟着深沉厚重的雾气扑面而来,像是无数把冰冷的利刃,无情地划过我的脸颊。
而此时,胃里的那些纯生啤酒们,也像是终于等到了属于它们的狂欢时刻,开始在胃里翻江倒海,肆意折腾起来。
长期以来如影随形陪伴着我的偏头痛,也像是收到了纯生啤酒的盛情邀请,在此时准时开启了它那令人厌烦的伴奏。
我的意识逐渐陷入模糊,眼前的世界仿佛被一层浓雾所笼罩,变得越来越朦胧不清。
在这意识的最后一丝清明之际,我唯一能看到的画面是死胖子将我像一个沉重的包袱般丢进了一张床上,而后他转身搂着他今晚的 “新娘”大摇大摆地走出我的房间,进了隔壁的房间。
很快,隔壁房间便传来了少儿不宜的声音,那声音在这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着隔壁房间的方向缓缓举起了我左手最中间那根手指,那是我在这混沌状态下最坚定的 “祝福”,随后,我便昏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在那模糊不清的梦境当中,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如同遥远天际传来的天籁之音,开始温柔地呼唤我:“尘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