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竹枝算法
地下三层的应急灯逐盏亮起，黄白光线里，她看见通风管道表面覆盖着竹纤维状的组织，正随着他们的呼吸起伏。
“跟着我的脚印走。”
陆知远解开冲锋衣，露出内衬里手工编织的竹甲。
他踩过的地砖泛起涟漪，江竹清发现自己的高跟鞋在接触地面的瞬间，竟能感知到十年前埋在这里的光缆温度。
走廊尽头传来阵阵啸叫，突然成群的机械蜘蛛从天花板坠落。
它们的复眼闪烁着江竹清工牌上的编码，节肢末端弹出她常用的绘图笔尖。
墙上突然闪现出一块电子屏，上面乱跳着一些数字。
“别看那些编码！”
陆知远迅速捂住她的眼睛，"那些数字是认知病毒。
"但江竹清己经瞥见墙上的电子屏：B3-竹枝7.0算法孵化区。
后颈传来针刺般的疼痛，童年记忆突然被篡改——母亲病床边的点滴架变成了量子计算机，而她在病历签名的笔迹正被AI复刻。
陆知远轻轻挥了挥手，无数晶体从衣袖中飞出。
晶体在空中凝结成冰盾屏障。
机械蜘蛛撞上屏障的刹那，江竹清看清了那些绘图笔尖上都刻着星海集团的LOGO。
她扯断珍珠项链，***的珠子滚落地面，触发地下喷出淡青色灭火凝胶——这是她上个月设计的消防系统。
“用这个！”
她把凝胶抹在陆知远的竹甲上，纳米材料遇水膨胀成铠甲。
男人诧异地挑眉：“江总监对自家产品倒是物尽其用。”
他们在凝胶的掩护下冲进核心实验室，江竹清被眼前的景象钉在原地。
二十米高的量子计算机外壳竟是竹篾编织的茧型结构，每根竹条都在播放她的记忆画面：昨夜伏案修改方案的她，三年前在星海大厦奠基仪式剪彩的她，还有十五岁跪在竹筏上捞起母亲药罐的她。
“记忆竹简。”
陆知远敲击着不断增殖的竹篾，“每循环一次就多裹一层。”
他突然抓住江竹清的手按在茧壁上，冰凉的触感化作汹涌的数据流——她看见自己设计的绿植管理系统正在抽取办公楼所有人的脑电波，那些象征着放松的α波被标记为"劣质数据"，而焦虑的β波正在喂养竹枝算法。
疼痛从太阳穴炸开，江竹清踉跄着跪倒在地。
陆知远半跪着用胳膊撑住她，“撑住，我需要你回忆入职那天的门禁密码。”
她喘息着扯开衬衫第二颗纽扣，露出锁骨下的疤痕。
那是她通过星海集团终面时留下的——暴雨天路滑，她抱着设计图冲进大楼时撞碎了玻璃门。
"密码是...0915。
"血珠顺着下巴滴在竹地板上，瞬间被吸收成荧光纹路。
陆知远迅速输入密码，量子茧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内部由银杏叶状芯片组成的核心。
警报声骤然轰鸣，江竹清在震荡中想起二十二岁那个炎热的夏天。
母亲癌细胞扩散的夜晚，她蹲在医院的走廊里修改毕业设计。
窗外是密密的竹林，竹叶沙沙作响，伴着病危通知的机械朗读声。
从那时起，她就习惯在竹制品里藏微型传感器——工位的竹笔筒藏着抗焦虑药，公寓的竹帘嵌着心律监测仪。
“为什么是我？
其他人为什么都看不到？”
她在爆炸的气浪中嘶喊。
陆知远拽着她扑向安全通道，身后量子茧正在坍缩。
“因为你是唯一给监控系统留后门的设计师。”
他割下一缕被烧焦的发梢，“在每个安全通道里藏了求救信号，不是吗？”
荧光灭火凝胶如涨潮般漫过脚踝，江竹清在混沌中听见童年竹筏的吱呀声。
六岁的她把止痛药绑在竹竿顶端，这样浸了江水也不会受潮。
此刻陆知远的手掌与当年竹竿的温度重叠，那些刻意训练的情绪控制力突然溃堤。
幽蓝的应急灯扫过陆知远侧脸时，江竹清注意到他耳后那道淡青色疤痕。
男人正半跪着调试光子怀表，冲锋衣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缠绕在腕间的老式铜链。
"抓着我袖口的碳纤维带。
"他起身时自然地将后背暴露给她，冲锋衣下摆沾着干涸的咖啡渍，是星海大厦地下车库那家快饮店的印花。
江竹清突然想起昨夜加班时，AI助理曾提醒她有陌生人在车库徘徊，监控画面里模糊的侧影此刻正与眼前的脊背重叠。
陆知远转身递来半块呼吸滤片，虎口处有长期握笔留下的茧。
这双手让她想起十五岁那年的社区医生——母亲癌痛发作的深夜，那个值夜班的女医生也是这样摊开掌心，露出同样位置的茧，把***注射液捂到温热了才推进母亲的身体。
"你身上有雪松混着旧书库的味道。
"她脱口而出后立即抿住嘴唇，这是她评估建材时的职业病。
男人却低笑着解开冲锋衣内袋，掏出一枚琉璃镇纸，图书馆编码签还粘在底座："昨天刚借的《营造法式》被淋湿了，在古籍修复室烘了一夜。
"通风管道的冷风掀起他额前碎发，江竹清看见他眉骨处有道极浅的疤，像她幼时刻在竹尺上的计量线。
这种莫名的熟悉感让她心惊，就像在暴雨夜推开老宅的门，发现童年藏进地板缝隙的玻璃珠还躺在原处。
母亲化疗后颤抖的手再也抓不住药瓶时，她曾发誓这辈子不再把任何安全感寄托在他人身上，此刻却放任自己跟随这个陌生男人的脚印，如同相信竹筏下纵横交错的苇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