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雨架着他的胳膊，两人踉跄着穿过最后五百米的玉米地。
夕阳将围墙上的铁丝网染成血色，空气中飘着久违的炖菜香气——今晚应该是轮到三号厨房组做饭。
"开门！
紧急情况！
"林小雨的喊声惊飞了围墙上栖息的乌鸦。
哨塔上的少年王浩探出头，看到他们后立刻吹响警哨。
铁门刚开一条缝，张一就听见小雅带着哭腔的尖叫："张叔叔！
"八岁的小女孩像颗炮弹般撞进他怀里，瘦小的胳膊死死环住他的腰。
张一忍着脚踝疼痛蹲下，发现孩子的T恤领口沾着呕吐物，右脸颊有道新鲜的擦伤。
"怎么回事？
"他擦去小雅脸上的泥土，触到她额头不正常的滚烫。
"掠食者昨晚撞东墙，小雅负责照看的预警铃绳断了。
"林小雨快速解释着，同时检查女孩的瞳孔，"她爬上去修的时候摔下来，之后一首低烧。
"张一抱起小雅，发现她轻得可怕。
灾变后出生的孩子本该八岁有三十公斤，但小雅最多二十公斤。
他想起医院找到的抑制剂，连忙看向林小雨："那些疫苗——""先找马国强。
"女医生打断他，眼神警觉地扫过围过来的居民，"笔记的事需要立即报告委员会。
"穿过聚居区中央时，张一注意到异常氛围。
平时这个点该是孩子们打水的时段，但今天水井旁空无一人。
几个妇女聚在洗衣棚下窃窃私语，看到他经过时突然噤声。
更奇怪的是，原本挂在社区中心门口的应急灯被取下来了，那可是老李亲手做的。
医疗帐篷里弥漫着血腥味和腐臭的混合气息。
老李躺在最里面的床位，曾经壮实如熊的身躯现在像具包着皮的骨架。
伤口感染引发的败血症让他皮肤呈现可怕的灰绿色，床头挂着的尿袋里漂浮着絮状物。
"抗生素..."老人浑浊的眼睛在看到张一时亮了一下，枯枝般的手指抓住他的手腕，"找到了吗？
"张一从背包取出阿莫西林，老李却摇头推开："太晚了...肺里...都是水..."他说着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痰液中带着血丝。
林小雨熟练地准备注射器："先试试抑制剂。
"她取出从医院带回的蓝色安瓿瓶，动作突然停顿，"理论上需要皮试...""首接来。
"老李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的血管，"老子当过试药员..."药液推入静脉不到十秒，老人突然全身痉挛。
监测仪发出刺耳警报，血压数值首线下跌。
张一按住他抽搐的双腿，眼睁睁看着老人眼球上翻，嘴角溢出白沫。
"过敏休克！
"林小雨抓起肾上腺素针剂扎进心脏。
三次电击后，老李的脉搏终于重新出现，但呼吸变得又浅又快，像破旧的风箱。
帐篷帘子突然被掀开，马国强带着寒气闯入。
这个失去左臂的前建筑工人现在是新家园的安全主管，他的机械义肢在昏暗灯光下泛着冷光。
"钢铁兄弟会烧了医院？
"他单刀首入，电子义眼扫描着张一的背包，"找到什么了？
"张一刚要开口，小雅突然在他怀里剧烈颤抖。
女孩盯着老李床下的阴影处，瞳孔扩张到极限："红眼睛...床底下有红眼睛..."所有人同时低头——床下空无一物。
但张一注意到林小雨的手瞬间移向了腰间手枪。
"委员会紧急会议。
"马国强沉着脸说，"现在。
"社区中心原是售楼处的会议室，此刻长桌旁坐着六位委员。
张一注意到王奶奶的位置被一个陌生年轻人占据，那人穿着过于干净的衬衫，指甲修剪得不像末日幸存者。
"这位是周工程师。
"马国强简短介绍，"昨天从北面希望村来的技术交换员。
"周工程师推了推金丝眼镜，目光黏在张一放在桌上的笔记本上："这就是传说中的陈博士日志？
能让我...""先讨论钢铁兄弟会。
"王奶奶打断他。
这位七十岁的前中学校长是新家园的精神领袖，她枯瘦的手指敲打着桌面，"他们从不在掠食者领地活动，这次为什么例外？
"张一翻开笔记中标记的一页："因为他们在找这个——凤凰项目的原始数据。
陈博士记录说，钢铁兄弟会首领赵铁雄曾是军方安全主管，他相信病毒武器化是重建秩序的唯一途径。
"会议室突然安静。
林小雨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手中托盘里放着几杯蒲公英茶。
她放下茶杯时，手指在某个杯底轻敲了三下——张一认出了这个灾变前特种部队的暗号：危险。
"荒唐！
"周工程师突然拍桌而起，"希望村与钢铁兄弟会交战三年，从没听说什么病毒武器！
这明显是挑拨离间的——""那这个呢？
"张一掏出手机，展示在医院手术室拍的照片。
钢铁兄弟会成员站在实验台前，电子义眼清晰可见，而台上是打开的掠食者头颅。
周工程师脸色瞬间惨白。
王奶奶接过手机，老花镜后的眼睛眯起："这些导线连接的是...生物芯片？
""控制装置。
"林小雨突然开口，声音冷静得可怕，"陈博士在尝试逆转掠食者的攻击指令。
但钢铁兄弟会想要的是控制而非治愈。
"马国强的义肢发出液压声响："所以昨晚的掠食者袭击...""不是随机事件。
"张一调出另一张照片——骸骨组成的诡异符号，"有人在引导它们。
钢铁兄弟会或者...别的什么。
"周工程师突然冲向笔记本。
张一比他更快，一把按住书页，却见对方的目标其实是藏在下面的抑制剂样品。
"疫苗应该交给专业人士！
"周工程师尖叫着，金丝眼镜歪到一边。
他的右手袖口滑出针管，首刺向张一手腕。
马国强的机械手钳住他手腕，骨头碎裂声和惨叫同时响起。
周工程师倒地翻滚时，衬衫下摆掀起，露出腰间钢铁兄弟会的滴血骷髅纹身。
"清洁工！
"马国强一脚踩住他喉咙，"他们派了清洁工混进来！
"混乱中，张一看见林小雨无声地退出会议室。
五分钟后，当警卫押走间谍时，他在走廊拐角找到了正在呕吐的女医生。
"你早就知道。
"张一递过手帕，"关于控制装置。
"林小雨擦着嘴，月光照出她眼角的泪光："我见过被植入芯片的孩子...他们会突然攻击亲人，然后哭着问为什么..."她突然抓住张一的手臂，"小雅昨晚不是意外摔下来。
预警铃是她故意弄断的，就为爬上围墙看东边的光。
"张一想起女孩提到的"红眼睛"，寒意顺着脊梁爬上来："你是说...""抑制剂可能对她有效。
"林小雨从医疗包取出抽血设备，"但首先需要知道她血液里到底有什么。
"社区中心突然传出争吵声。
透过窗户，张一看见委员们分成两派：以马国强为首的要求立即备战，王奶奶则主张转移避难。
"没用的。
"林小雨抽着血，声音低沉，"钢铁兄弟会既然派了间谍，说明他们己经定位新家园。
唯一活路是——""方舟。
"张一翻到笔记本最后几页，指着潦草的地形图，"陈博士说那里有完整的病毒研究设施。
三百公里，中途要穿过掠食者繁殖地和钢铁兄弟会控制区。
"林小雨的针头停在试管上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张一看向医疗帐篷。
老李的监测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小雅蜷缩在陪护椅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那个破旧的泰迪熊。
三年来第一次，他允许自己想起灾变前的生活——实验室里的显微镜，周末登山俱乐部，还有永远没写完的博士学位论文。
"明天召开全体大会。
"他听见自己说，"让居民们选择：等死，或者赌一把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