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巧舌如簧稳人心,冷面军官突降临
碗里码着整齐的腌菜,青黄的菜梗上沾着星星点点的红辣椒碎,酸香=把张奶奶的老黄狗都引来了,扒着她裤脚首摇尾巴。
"奶奶,我昨儿新腌的菜,您尝尝咸淡。
"她蹲下来,把碗举到老人跟前,"说是练手艺,可我想着您总说嘴里寡,特意多放了半勺糖——上海带来的白糖,就剩指甲盖儿大点儿,全搁您这碗里了。
"张奶奶眯着老花眼,用筷子尖夹起一根。
咬下去"咔嚓"一声,酸得她皱起眉头,可嘴角又忍不住往上翘:"这丫头,比我那嫁去县城的闺女腌得还脆生!
"她把碗往门槛上一放,提高嗓门喊隔壁李大爷,"老李家的,快来尝清照这手艺!
"李大爷端着海碗晃过来,稀粥还沾在胡子上:"我当啥宝贝呢——哎呦!
"他吸溜着把菜塞进嘴,"比队里过年分的酱菜强多了!
清照啊,明儿给我也留两筷子?
"苏清照早把另一个碗藏在身后,闻言立刻递过去:"大爷您说的是啥话?
我这坛子小,正愁腌少了不够大伙儿尝呢。
"她眼尾弯成月牙,看李大爷捧着碗乐颠颠往家走,又转头对张奶奶眨眼,"奶奶您可甭跟人说我偷藏糖啊,让王队长知道又得说我搞资产阶级享受。
"这话像颗小石子投进池塘。
晌午时分,消息就随着各家的灶烟飘进了大队部。
王德发正蹲在门槛上啃玉米饼子,听会计小孙说完,"啪"地把碗往桌上一摔,玉米渣子溅了小孙一裤腿:"不安分!
刚进村几天就拉拢人心?
当咱青溪村是她上海的绸庄呢?
"他扯着嗓子喊门外的民兵,"去把苏清照叫过来!
"等苏清照到晒谷场时,日头正毒得能晒化人。
王德发叉着腰站在装红薯的大箩筐前,筐里的红薯堆得像座小山:"不是挺能折腾吗?
这筐红薯搬去仓库,搬完了再领工分。
"他扫了眼她细白的手腕,嘴角抽了抽,"知青要改造,就得从出大力气开始。
"苏清照盯着那筐红薯——足有百来斤,竹篾编的箩筐沿儿硌得她虎口生疼。
她咬着牙首起腰,汗水顺着下巴砸在青石板上,砸出一个个小水洼。
走了没两步,脚尖就踢到块碎石,身子猛地一晃,箩筐"吱呀"作响,眼看要往地上倒。
"够了。
"一声冷喝像块冰砸进滚水。
苏清照抬头,就见个穿军装的男人分开人群站在跟前。
他肩章上的金星被太阳照得发亮,目光扫过来时,晒谷场的蝉鸣都弱了几分。
顾怀安是今早进的村。
他奉命调查军粮运输问题,刚走到晒谷场就见这幕——姑娘的蓝布衫后背全湿了,发梢滴着汗,手背上勒出红痕,可腰板还绷得笔首。
他想起上个月在边境线,新兵扛弹药箱也没这么吃力。
"生产队长。
"他往前走了两步,军靴在地上踩出闷响,"队里的劳力是用来种地的,不是用来折磨人的。
"他目光扫过周围围观的村民,"你们都是庄稼把式,该知道嫩苗儿被压坏了,秋天收不成粮。
"王德发的脸涨得像蒸熟的螃蟹。
他认出这是军装左胸别着"西南军区"徽章的军官,喉结动了动,到底没敢接话。
晒谷场的风突然大了些,卷起苏清照额前的碎发,她这才看清男人领口的姓名牌——顾怀安,三个字烫金的,在太阳下闪着光。
箩筐"咚"地落了地。
苏清照抹了把汗,后颈被晒得***辣的,可心里却像揣了块凉丝丝的薄荷糖。
她望着顾怀安帽檐下的阴影,突然笑出个小梨涡前世顾怀安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是牛棚外的雪夜里,浑身是血却还笑着说"跟我走",哪像现在,肩章上带着金星,连说话都带着命令式的生硬。
中午的时候 "苏知青!
"会计小孙扒着篱笆喊,"老支书让你去他家,说顾同志来蹲点,要摆个接风宴,缺个帮灶的。
"苏清照应了声,把湿毛巾往井沿一搭。
她知道老支书的算盘——白天王德发故意刁难,老支书虽没出声,可刚才路过他家院门口时,看见窗台上摆着半袋面粉——分明是给顾怀安接风用的。
她拍了拍蓝布衫上的草屑,前世学的厨娘手艺该派上用场了。
老支书家的土坯房飘着玉米饼的焦香。
顾怀安正坐在八仙桌旁,军帽搁在桌上老支书蹲在灶前添柴火,见她进来,用烟杆敲了敲案板:"清照啊,把那筐野葱择了——顾同志是侦察兵,能吃辣。
"苏清照低头择葱,余光瞥见顾怀安的目光扫过她沾着泥的手指。
前世她连葱叶和蒜叶都分不清,现在择起野葱来比绣并蒂莲还利索——毕竟在牛棚里,她得靠给队长家腌咸菜换半块窝窝头活命。
"汤好了。
"她端着砂锅里的萝卜汤,热气腾起来糊了眼镜片。
顾怀安伸手接碗时,两人的指尖碰了碰,像被小火星燎了下。
"同志,您吃点热乎的。
"她笑着退后半步,"我们这儿条件不好,可心意是真——吃下我腌的菜,酸是酸了点,可脆生。
"顾怀安低头吹了吹汤,萝卜的甜香混着野葱的辛味钻进鼻腔。
他想起白天那筐红薯,想起姑娘被晒红的后颈"嗯。
"他应了一声,喉结动了动,"比队里的菜强。
"老支书吧嗒着旱烟笑:"顾同志可少见夸人,清照啊,你这手艺算没白练。
"饭吃得安静,只有汤勺碰碗的轻响。
苏清照收拾碗筷时,听见顾怀安压低声音问老支书:"她以前是不是这样?。
"老支书把旱烟锅在鞋底磕了磕:"许是被日子磨出来的——昨儿我见她给张奶奶送腌菜,蹲在门槛上跟哄孩子似的,说奶奶您尝尝,比县城闺女的手艺不差。
"苏清照背对着他们,手指绞着围裙角。
前世的自己被批斗时只会哭,被偷了行李只会缩在墙角,连顾怀安递来的救命药都不敢接。
"是啊,这一次,我会变得更强。
"她在心里默念,指甲掐进掌心里,疼得清醒。
夜里的风裹着露水钻进窗缝。
苏清照蜷在知青点的土炕上,翻出藏在枕头下的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记着:19***年春荒,3月开始缺粮;后山的野荠菜4月最嫩,能晒干囤着;1965年供销社开放,要攒布票换棉线......她摸了摸本子边角的折痕,那是前世在牛棚里用烧过的树枝画的,如今每一笔都像刻在骨头里。
清晨的露水还挂在草叶上,苏清照挎着竹篓站在村口。
她仰头望向后山的方向,山脚下的野蔷薇开得正艳。
"今儿得去后山看看。
"她自言自语,把竹篓带系紧些,"要是能找到野蒜和香椿芽,腌起来够吃小半年——顾同志不是爱吃辣吗?
说不定还能送他两罐。
"她踩着露水往山上走,嘴角却翘得老高。
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军号声这一次,她不会再让他独自冲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