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恶女昭昭
粉色云朵在塑料纸里簌簌发抖,七岁的小女孩手足无措的抱着硕大的棉花糖,小心翼翼的小口舔着。
姜素凝破天荒不再喝酒,一大早就念叨着昭昭第一次生日要带她坐摩天轮。
可是她从早上开始就在不停打电话,刻意染过玫红色指甲油的手无意识把纸巾撕成雪花。
是焦虑的。
"昭昭乖,再等十分钟,爸爸就来了。
"姜素凝第七次看腕表时,手链不慎卡住了真丝衬衫的珍珠纽扣。
进退两难的境地让她突然发狠地拽断链子,碎钻噼里啪啦砸在大理石地面,像一串冻僵的眼泪。
姜昭蹲下去捡,却在反光的水洼里看见倒悬的游乐园。
也看到穿着纯白色毛衣的小男孩被西装革履的男人举上肩头,手里握着和她一模一样的草莓棉花糖,可是没有咬过一口。
"盛风!!
"姜素凝突然尖叫着冲出去,姜昭想拉住她,却被带着膝盖磕在喷泉池边。
手上舍不得吃完的棉花糖糊在地上,混作泥土成了脏兮兮的一团。
作为姜昭的另一个收养人转过身,肩头的小王子正好垂下睫毛,视线落在那一团恶心粘腻的粉色棉花糖上。
姜昭抬起头,那是她第一次见到盛庭铮。
他坐在云端俯视众生,雪白袜子一尘不染,金色丝线闪的她眼睛疼。
姜素凝攥着男人订制西装的袖扣哭得妆容斑驳,而男孩只是安静地舔着融化的糖霜,偶尔瞥姜素凝一眼也仿佛是在看动物园里撒泼打滚的野猴子,亦或者是上不得台面的小丑。
"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你肩膀上的男孩又是谁?!
你不是说你没有结过婚吗——""姜素凝!!
"男人厉声喝止,不似往日在那个小房子时的半分柔情,看向姜昭时的目光尤其冷。
“姜招娣是你收养的,本来就不是我的种,我和你除了工作也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再胡说八道,我会告你诽谤!”
姜素凝开始笑,笑着笑着咳出眼泪,涂着口红的嘴唇像裂开的石榴:"是你说的,你尊重我丁克,说要和我一起收养昭昭,现在全部都变成是我造谣了?
"男人脸色一沉,没有说话。
而这时,盛庭铮突然把棉花糖扔在地上,精致的糖丝在男人锃亮的皮鞋边摔成烂泥,比起姜昭,他显然对这廉价砂糖制成的棉花糖很是不屑。
他歪着头打量姜昭沾着泥巴的裙摆,琉璃般的眼珠泛起冷光。
"盛风,小脏孩在看我们。
"*“爸爸没有不要我们,爸爸只是······特别忙。”
狭小的摩天轮里,姜素凝弯下腰摸了摸小姜昭的头,这几天以泪洗面的她仿佛一下老了十几岁,原本清澈明媚的眼睛也全都红血丝盖住。
“明天会有人送你去姨妈家,你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恐惧如一根蛛丝缠上心头,姜昭试图用孤儿院阿姨教她都讨人欢喜得笑容来挽留她,可是没用。
因为下一刻,姜素凝在轿厢升到最高处时打开安全锁。
夜风灌进来时,她望着姜昭,目露怜悯,不知是在怜悯谁。
“本来想好好和你过一个生日的,但是现在想来,应该是要错过了。”
“昭昭。”
记忆中那个风情万种的女人失去了所有颜色,最后一次温柔唤她,“生日快乐。”
然后,毫不犹豫的从最高点跳了下去。!
姜昭扑过去时太晚,只抓住她脖子上的素戒,眼睁睁看着一身红裙的姜素凝从一百二十米高空坠落犹,在盛庭铮刚站过的位置绽开大朵大朵暗暗色。
警笛声从西面八方涌来,而那个被盛风视作珍宝的小男孩正被保镖抱上黑色迈巴赫。
隔着车窗,姜昭看见他的眼神。
冰冷,厌恶,置身事外的看好戏模样,好似姜素凝刚刚用生命献祭的一切,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场可有可无的戏剧。
死不足惜。
姜昭记了那眼神很久很久。
久到当她在圣约翰学院的荣誉墙上看见盛庭铮的照片,少年会长穿着挺括的制服,左胸别着钻石校徽,和当年坐在父亲肩头的姿态如出一辙的高傲。
高傲的让人想吐。
"转学生?
"班主任放下粉笔,推了推眼镜,"简单做个自我介绍吧。
"姜昭顿了顿,目光从最后一排趴在桌上的清瘦身影上移开,眼眸带笑,“我叫姜昭,姜子牙的姜,俗人昭昭的昭。”
“噢~”台下有几个插科打诨的不怀好意的看着她窈窕的身影,“同学有没有男朋友啊?”
随即便是一团哄笑。
十六七岁的年纪,什么都懂,却又装作什么都不懂。
尤其姜昭这样漂亮又无害的长相,更是以前从来没遇到过的新鲜货色。
姜昭抬眼望向班主任,却见对方不自然的撇开目光,“你就坐那个空位吧,倒数第二排。”
倒数第二排的位置······盛庭铮的正前方。
全班倒抽冷气的声音里,姜昭缓缓下了台阶,一步一步走向她的位置。
为了这一天,她付出了不少努力,几乎是不分昼夜的学习,才从姨父安排的中专预备班中杀出一条血路,以圣约翰特招生最高分进了盛庭铮所在的A班。
“没事别惹后面的人。”
旁边的女同桌在她耳边小声道,“得罪盛庭铮,没人能保得了你。”
姜昭露出一个惶恐的表情,感激她的善意提醒,“谢谢。”
可当视线抚过书包夹层里泛黄的日记本时,她嘴角的笑一点点浮上来。
十年前用水笔歪歪扭扭刻下的字迹正在发烫,一如这十年来每一天灼烧着她,叫她把那一天发生的一切都记得刻骨铭心。
我要变成恶鬼住进他家阁楼,每天半夜在他枕头边磨刀。
课程结束,班主任才离开教室不过片刻,姜昭身边女生就匆匆起身,“不想惹麻烦就走。”
姜昭还没来得及回话,鼻尖己经绕上了一股甜腻的果橙香。
循着香味的来源处望去,扎着高马尾的漂亮女生歪着头同样打量着她,袖口滑落时露出腕间的AS手链,很闪,也很亮。
姜昭曾经在表妹张诗雅偷偷藏起的时尚杂志中扫过一眼,价格足够买下京五区的十个和姨妈家一样的老破小。
“新同学?”
打量了许久见姜昭始终不回应,女生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指甲,神色冷漠。
身后传来闷笑,两个妆容精致的女生挤眉弄眼,讨好附和,“铁定是特招生,雪时,要不要打赌?”
“我可没你们那么爱赌。”
程雪时哼笑一声,目光又懒懒散散的落回姜昭身上,“同学,能让让吗?”
少女屈指叩击课桌的节奏像在拍卖会拿下喜欢的首饰,高马尾随动作晃出傲慢的弧度。
姜昭点点头,没什么表情的从书包里拿出课本给她腾位。
快要离开教室的最后一步,身后早就按耐不住的嘲讽甚至来不及等她彻底离开,喷涌式的迸发出这些上等人的高傲。
“瞧瞧,校服都洗发白了,估计是特招生中的特招生,穷的没边了。”
“别这么说,被人家听到了还说你嫌贫爱富呢~”“欸别别别,我可担待不起,再说这些特招生还是得了盛家的福才能免学费进来呢,我可不敢惹盛氏慈善基金的活体广告牌~”"难怪铮哥要睡觉,换我看到这种乞丐装也犯恶心..."首到听见盛字,始终任由她们八卦的程雪时才不耐打断,“再吵就滚出去,看不到庭铮还在睡觉吗?!”
嗓音再没了之前的冷淡,尤其念到盛庭铮的名字时,隐秘的少女心事更是藏都不藏。
姜昭突然觉得好笑,她弯了弯嘴角,磨白的帆布鞋向教室外走去。
唐沁怡一首守在外面,见她出来了也毫不意外,“下次机灵点,盛庭铮不好惹,程雪时更是。”
“谢谢。”
姜昭从身后拿出作业本,冲她笑道,“要不要一起写作业?”
唐沁怡感激接过,“谢谢你啊,老班今天布置的作业可多了,我刚才还后悔呢。”
见姜昭还挺好相处,她也放下了之前的戒备,边写作业边和她介绍这个学校。
"圣约翰的班级按家世划分。
"唐沁怡娓娓道来,"A班学生属于old money,祖上三代上过光荣报的那种。
""尤其盛庭铮,圣约翰他家几乎捐了三分之二,京圈太子爷,有钱有权的典型代表。
"姜昭垂下眼睫,没说话。
唐沁怡以为她是内向,也不在乎,“听说程雪时爷爷和盛庭铮爷爷是老战友,小时候给他俩定了娃娃亲,所以你少和他们两接触。”
“至于还有一个江沭野,他今天请假没来,不过你更要注意,这位江大少最喜欢找你这样漂亮的女生谈恋爱,但是只谈情不说爱,一般骗到手一个礼拜不到就换下一个,你千万别被他那张脸骗了。”
说到这里,她又咂咂舌,“咱们啊,就安安心心苟到毕业就好了,圣约翰虽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但至少毕业以后咱也能靠这名号也能稳拿外国院校的offer。”
“不过姜昭你肯定没什么问题了,能被圣约翰特招进来,实力肯定不在话下。”
姜昭捧着书,透过那透明玻璃看到程雪时小心翼翼的给盛庭铮遮阳光的一幕,漠然移开目光,“但愿吧。”
安安心心等毕业,她大概是做不到了。
*盛庭铮在臂弯里睁开眼时,睫毛在黄昏光线中镀上一层金箔。
前桌女生们刻意压低的笑声突然变得粘稠,像融化的太妃糖缠绕着他的太阳穴。
他不喜欢甜食,所以讨厌这种感觉。
支起脖颈的动作牵动衬衫领口,露出半截银色锁骨链,盛庭铮垂下眼睫——那是去年港岛拍卖会上,被盛明舒随手买下给他用来搭配校服的玩意儿。
薄荷气息就是在此时乘虚而入的。
不同于周遭甜腻的柑橘调香水,这抹冷香裹挟着某种粗粝的生命力,像暴雨后野蛮生长的青苔,顺着鼻腔漫上他因药物沉睡而麻木的神经末梢。
他鬼使神差地望向香源,前面空了很久的位置多了一个人。
不同于圣约翰学子专门定制的私人校服,不知名的廉价白布裹着女生清瘦肩胛,发梢随着主人记笔记的动作时不时在他眼前晃动,盖住那隐约可见的蝴蝶骨。
“铮哥醒了?”
同桌陈卓咧着嘴凑近,汗津津的手肘压皱了盛庭铮摊开的英文卷。
盛庭铮眉峰微蹙,左手抵住对方汗津津的校服前襟骤然发力。
"挪开。
"陈卓故意踉跄着撞回座位,桌椅与地面摩擦出刺耳声响,不少人因为这噪声回过头来,他反倒觉得被人注视的感觉不错。
却不料因为戏实在是太足,手肘正撞上自己垒成堡垒的教科书堆,连带着前排唐沁怡摆在桌缘的玻璃杯也坠下——“砰!”
细碎的破裂声里混进一声抽气。
姜昭正在整理错题集的指尖蓦地蜷起,滚烫水花顺着帆布鞋边缘蔓上脚踝。
她咬住下唇将痛呼咽回喉咙,垂落的发丝却暴露出脖颈绷紧的弧度。
盛庭铮看得清清楚楚。
"姜昭!
"唐沁怡焦急惊呼,“你没事吧!”
陈卓满不在乎扫了一眼,很是无所谓,“去医务室看看不就行了。”
唐沁怡怒视他一眼,又因陈卓身后的陈家不敢再多说些什么,忍气吞声想带姜昭去医务室,却被身后拖拽椅子的巨响截断。
姜昭顺着噪音处望去。
少年半阖着眼,鸦羽般根根分明的长睫掩住了所有可能的情绪。
过分俊美的脸因三分不耐显得尤其不好惹。
盛庭铮把玩着陈卓校牌挂绳,鞋尖有一下没一下点着地面:"哑了?
"